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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清初文学批评家 来自维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书
金圣叹(1608年4月17日—1661年8月7日),本名金人瑞,又名金采,字圣叹(有人认为他原名张采,并不正确[1]:13),自称是佛教天台宗“泐庵法师”转世,因取斋号泐庵,苏州人,明末清初著名文学批评家,为人率性而为,恃才傲物,早年为鸾生,醉心于佛学并自命才子,著作不倦,因哭庙案判死。
金圣叹曾评点小说《水浒传》、戏曲《西厢记》及杜甫诸家唐诗,批点绵密细致,深入至一字一句,衔接晚明以来小说戏曲评点的新体例,为日后中、日、韩作家所仿效。他不满《水浒传》后半部招安的情节,腰斩百回本为70回本,创造更为明畅紧凑的新版本,流传最广,成为身后300年间《水浒传》的通行定本,其修订的《西厢记》亦公认为最优美的本子。他乩降才女叶小鸾(字琼章),写下动人篇章,成为江南士大夫佳话,亦为曹雪芹构思和创作《红楼梦》的素材之一。金圣叹提高通俗文学的地位,提出“六才子书”之说,使小说戏曲与传统经传诗歌并驾齐驱,受推崇为中国白话文运动的先驱,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万历三十五年(1608年)生。[2]金圣叹童年贫困孤独,[3]:307九岁入读私塾,刻苦勤奋,但思想独立,不像其他科场士子只读《四书五经》,他阅读各书,尤其沈迷于《水浒传》[1]:15-16,成年后补弟子员(考取秀才),却挥霍无度,以致常处贫困。金圣叹笃信神佛,喜读佛经和结交僧人[3]:306,擅长扶乩降灵,自称为佛教天台宗祖师智𫖮弟子的转世化身,托名“泐庵”法师,士大夫尊称为“泐公”或“泐师”,20岁起开始在吴县扶乩,自称收纳30多个已逝女子为冥间弟子,1635-1637年间最活跃[4]:310、318,曾到叶绍袁、钱谦益、姚希孟、戴汝义等士大夫家中扶乩,写出优美感人的篇章,往往说中事主的心思,受叶绍袁等人的崇信[4]:308-312、317;钱谦益直言金圣叹好像受某种神灵支配。其后他绝意仕宦,埋首书本,[1]:121、23约在1641年评点小说《水浒传》,1656年刊行评点王实甫《西厢记》,此外编辑唐诗选集《唐才子书》8卷,编写八股文应试范本《制义才子书》,并注释杜甫诗集。他亦开堂招生讲学[3]:307,旁征博引,炫耀才学,颇受当地士庶赞赏。[1]:19顺治十七年(1660年)春正月,有友人自京师归来,转告金圣叹,称顺治帝读其所批注的才子书,曾“谕词臣,此是古文高手,莫以时文眼看他等语”。圣叹为此“感而泪下,因北向叩首”,题《春感》八首。
1661年,吴县新任县令任维初为追收欠税,鞭打百姓,亏空常平仓的漕粮,激起苏州士人愤怒。3月初,金圣叹与百馀名文士到孔庙聚集,悼念顺治帝驾崩,借机发泄积愤,到衙门给江苏巡抚朱国治上呈状纸,控诉任维初,要求罢其职。朱国治下令逮捕其中11人,并为任维初遮瞒回护,上报京城诸生倡乱抗税,并惊动先帝之灵。清朝有意威慑江南士族,再逮捕金圣叹等7名文士,在江宁会审,严刑拷问,以叛逆罪判处斩首,于8月7日行刑,是为哭庙案。临死前金圣叹看见家人,神色自若的说:“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莲”与“怜”,“梨”与“离”同音)。[5]他的家人听了忍不住大哭,围观者亦为之潸然泪下。死后由弟子沈永启收其遗骸。[6]金圣叹财产充公,家属发配东北。[3]:308[1]:26-27金圣叹仅向巡抚示威,并无意造反,却遭贪官陷害,在狱中念念不忘才子书评点尚未完成,辜负生平志业,[7]:172-175难以释怀,悔恨交加。身后,族兄金昌收集编辑其著作与遗稿,题为《唱经堂才子书汇稿》出版,[3]:309儿子金雍则编集他对唐诗的评解,题《唐才子诗甲集》出版[1]:25。
金圣叹为人孤高,[7]:171好率性而为,[1]:17以才子自居,狂放不羁,[8]:92讥笑其他秀才庸俗愚拙。[3]:306他自幼学佛,劝人向善,[4]:313倾向佛道二家的自由放任,又有儒家的入世冲动。他深感人生只是大梦一场,全然虚幻,短暂易逝,充满烦恼失意,一切都不可恃,向往闲适平和的田园生活。[1]:101、22-23他把男女之情与其他人情区分开来,强调其中必然含有色欲,出于自然,圣人礼制亦不废情欲[9]:311-312。他亦不失儒生身份,期待有用于世,敬佩杜甫的忠君爱国,特别认同孔子弟子曾点。曾点以无意仕宦与向往自由而著名,为孔圣人所赞叹,金圣叹特此取字为“圣叹”[1]:28-29。政治思想上他倾向保守[7]:174,批评明末官府苛政,同情被欺压的百姓,甚至主张官逼民反[3]:307,但认为王命和礼法终不可违,对盗匪大肆谴责,特别讨厌梁山泊首领宋江[1]:60、21。
金圣叹最大贡献在于文学批评。明代李贽曾把司马迁《史记》、杜甫诗集、苏轼集、《李献吉集》和《水浒传》,定为天下间五大奇书。受李贽影响,金圣叹把《庄子》、屈原《离骚》、《史记》、杜甫诗集、《水浒传》、《西厢记》合称“六才子书”[7]:175、173,有意把“六才子书”与儒家六经相对应,把《离骚》比作《易经》[8]:88,把《水浒传》比作《春秋》,把《西厢记》比作《诗经》[3]:307。他亦非常欣赏《左传》,常把《左传》与《史记》相提并论[8]:175、173,却不甚欣赏《三国演义》及《西游记》两部小说[1]:45。金圣叹认为文章最高典范是“精严”[8]:88,深思熟虑,无多馀的一字一句。这可能受八股文影响,八股文正讲求结构严密,文笔精练,毫无赘词[1]:41。不论什么体裁,他都重视作品的起承转合[8]:91,认为文学应表现人内心的真感情,而不应受古人创作模式束缚,主张实写不如虚写曲写,提倡“烘云托月”的衬托技巧,读书时,必须思索作品的写作手法,才能欣赏其真精神[1]:9、110、42。
金圣叹吸收了明代士人评点古文、史书,尤其是八股文的手法。除了《水浒传》、《西厢记》和唐诗,他也评点过八股文[8]:91-92。明代古文与小说戏曲的评点,大多只是在文章妙处打圈点,提醒读者注意,加上简单批语。金圣叹扩充旧有评点之法,绵密有如经书注释[10]:206,并勇于改动原文,以“奇”、“妙”等评语自我喝彩,甚至自夸点评无与伦比。他期待读者透过其评点,学会如何阅读其他文学作品[1]:20、42。他自视为权威,了解甚至超越原作者的思想世界,文学评点的目的不是去寻觅古人意思,而是为了与后人交往,对作品的解读,无须与作者原意相同[11]:61。
金圣叹约在1641年评点《水浒传》,作序三篇解释评点理由,评价作者施耐庵的文学成就,并写《读第五才子书法》,评论小说整体的优点;每回开首有一段“序评”,段落和句子之间则有夹批。他赞赏《水浒传》比《史记》更优胜,因《史记》拘于史实,《水浒传》虚构故事,则可随心所欲,表示“天下之文章,无有出《水浒》右者;天下之格物君子,无有出施耐庵先生右者。”、“不读《水浒》,不知天下之奇!”。他特别赞赏小说人物栩栩如生,对话生动逼真[1]:47、61-63,高度个性化,作者可说对世事无所不知。金圣叹对《水浒传》又爱又恨,他同情小说中的绿林好汉,但又批评他们的无法无天,特别欣赏李逵和武松二人,却严词谴责宋江。金圣叹本《水浒传》又称贯华堂本[1]:37、55-56、124,有正传70回及楔子1回,伪造施耐庵序一篇,自称得到70回本古本,止于宋江受招安,卢俊义梦见梁山好汉被张叔夜所缚。金圣叹批评罗贯中续写招安以后的情节,他眼见明末流寇横行,痛恨强盗[12]:154-155,反对招降流贼[13]:789。原本《水浒传》中梁山好汉接受招安,编入官军,金圣叹认为这情节美化了强盗,怂恿造反,故腰斩小说[1]:58-59,删去旧本71回后半部至结尾罗贯中狗尾续貂的文字,并编造卢俊义梦中群盗全部被处斩的结局。他又将原书的“引首”和第一回合为一章,题为楔子,旧本第2回成为金本第1回,旧本第3回成为金本第2回,馀此类推[1]:21、47-48。金圣叹在《水浒传》的评点中,将它同《三国演义》、《西游记》等小说作品屡加比较,阐发《水浒传》异于《三国演义》、《西游记》的“才子书”的特质:“《三国》人物事本说话太多了,笔下拖不动,踅不转,分明如官府传话奴才,只是把小人声口替得这句出来,其实何曾自敢添减一字。《西游》又太无脚地了,只是逐段捏捏撮撮,譬如大年夜放烟火,一阵一阵过,中间全没贯串,便使人读之,处处可住。”,认为《三国演义》中有大段的文字都是罗贯中直接照抄《三国志》、《三国志平话》等史书以及话本;《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想像力丰富,但是故事情节不连贯,不像是一部长篇小说;《水浒传》的故事是连贯的,故事套著故事,是一气贯通到底的。
内容上,金本与旧本头71回分别甚微,但删去许多诗歌,以致文气稍欠顺畅[12]:154。从文学角度看,胡适赞同金圣叹腰斩《水浒传》,因为70回以后的内容敷衍杂凑,确是败笔[13]:780、786。但文学史家亦认为,金圣叹腰斩小说的做法,破坏了小说的基本构思和悲剧意念。金本改变了旧本说书人松散杂沓的叙事方式,较原书更前后一致,简洁紧凑而生动。他修改原书前后矛盾之处,如在第22回把武松上景阳岗前所饮的“十五碗”酒改为“十八碗”[1]:53-54、48。他删除旧本中的许多诗词,这类诗词多用于写人写景,陈规老套,往往无助于情节发展,金圣叹的删除情有可原。他也删除一些冗长累赘、无助于情节发展的文字,如在第25回删去一节潘金莲与西门庆偷情的叙述。金圣叹也会润色文句,有时只是改换一两个字,有时改写对话,使之更生动有趣,富有戏剧性[1]:49-50、31、52,偶有佳处,如第5回鲁智深质问瓦官寺和尚一节[12]:154。金圣叹偶尔也会改动情节,使故事更生动有趣,如在63回写漂亮女将扈三娘擒获丑郡马(郡王的驸马)宣赞,取代旧本的秦明,形成美丑对比,妙趣横生[1]:52。
金圣叹的批语富有洞察力与启发性,与原著有相得益彰的效果[1]:76,但往往著重细节而忽略大体,见木不见林,对小说倾向过誉,忽视小说的缺点[14]:323、325-326。他分析小说有15种写作技巧:
“ | ” | |
——[1]:64-69 |
金圣叹继承李贽以王实甫《西厢记》为“古今至文”的说法,盛赞《西厢记》是“天地妙文”[9]:310,戏曲中有张生与崔莺莺幽合的情节,被道学家视为有伤风化的淫书,金圣叹谴责此说,认为男女交合可以描写,只要作者的意图不在于“性”,正如《诗经》亦描述男女之情;有问题的,是那些批评《西厢记》为淫书的人自己心存邪念[1]:80、82。男女之情出于自然,无日无之,无处不在,以此为题,不能说是淫书[9]:310。他认为王实甫《西厢记》原本只有4本16折,第5本的4折是他人续作,全剧应结束于第4本第4折,第5本不但质量远比前4本低,情节上也是画蛇添足。前4本的所有描写,已指向崔莺莺和张生终成眷属,根本不必实写二人成婚[1]:100-102。他赞扬《西厢记》言简意赅,能以寥寥数语揭示人物复杂的心理状态,善用“烘云托月”虚写曲写的手法,不必直接实写。虽然剧中崔莺莺所唱曲词比张生、红娘都少,金圣叹却认为她才是剧中中心人物,赞赏她的知书识礼[1]:88-91、93。
金圣叹评点《西厢记》的方式与《水浒传》相似,先以两篇序说明其意图,接著是81条“读《西厢记》法”,剧中每一折前都有一组总论,综论该折的主题和优点,每一折又分许多小节,每节后都有一段短文,解释该节的内容;字句间亦有许多批语。虽然他认为第5本是续作,仍写下详细批点,但对原文多加批评[1]:83、101。他借用分析诗歌的“分解”手法,把每一折分成几个小节,手法巧妙[10]:209。《西厢记》评点风格较《水浒传》从容平静,含蓄收敛,更为轻松[1]:24、103,多了禅理议论,少了愤世嫉俗的言论[8]:91。金圣叹对《西厢》读法,极为重视“梦”与“觉”的关系,以及心理描写的深度[15]:159,评语有启发性,有时牵引佛家说法,亦有文不对题,过于穿凿附会,流于外行。例如《西厢记》头一本4折主要描写张生,崔莺莺仅偶然亮相,这是因为根据元杂剧惯例,一本4折的主角都应是同一角色;金圣叹却附会说这是“烘云托月”的衬托手法,故意不正面写崔莺莺;他对第5本批评严厉亦有欠公允[10]:208-209。
金圣叹多处修改《西厢记》原文,使张生和崔莺莺的言谈举止,更合乎其出身背景,例如他删去第1折末张生向法聪借厢房的请求,使第二折张生的话显得没头没脑,突出他焦虑不安的心态。他也删去崔莺莺一些过于直率热情的描写,使其形象更娴静优雅,对张生渐生好感而非一见钟情[1]:83、86、94。他往往缩简或删除原著的衬字,曲词则改动甚微,偶尔擅加修改,以致违反韵律。纯粹从文学角度来看,金本比旧本优胜,简洁精练,但他却忽略了戏曲演唱和表演方面的技巧,格律上有欠妥当[1]:84-85,剧作家李渔批评他於戏曲是外行[10]:210,不明白戏曲的特质[8]:86。金圣叹亦改动剧幕,旧本中有4个楔子,分别置于第1、3、4、5本的第一折之前,金本则把它们杂入紧接其后的各折中;金圣叹又把旧本第二本的前两折并合为一,使5折变为4折[1]:87-88。
金圣叹所撰诗歌300多首,身后收入《沉吟楼诗选》[4]:314[7]:171,并撰成《杜诗解》4卷[10]:38,评解180首杜甫诗歌,但并未完成全部杜诗评点。此外,他也评解了古诗十九首及595首唐代七律[1]:11、107、120、25。他主张诗歌必须注重自发的真感情,好诗能传达诗人所思所感,甚至婴儿哭声,都可以看成诗[1]:32-33;真挚感情,足以使任何人成为诗人,见解与李贽相似[16]:170、178。作者必须抓住突发的灵感,也不能忽视表现技巧,好书都源自作者的长年构思和认真写作,冥思苦想后才能挥洒自如,浑然天成。他也没有忽略读者,认为好诗应温柔敦厚,奉行中庸之道,可说是古典浪漫主义者[1]:40、34-35。传统诗学,以4句为一“解”,律诗8句,一般分为两解。金圣叹提出新说,4句称一解之外,以2句为“半解”;诗歌意思的起落,往往亦相当于解的起落。例如古诗十九首〈青青河畔草〉:“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头两句专写景,是为“半解”;第3-6句,写的是美人,则是另一“解”[10]:38-39。
金圣叹赞赏杜诗写景叙事生动逼真,写景栩栩如生,能写出令人难忘的境界,用字巧妙而富于暗示性,细致入微,迂回曲写,用字简洁,言简意赅,如〈宿昔〉“花骄迎杂树,龙喜出平池”,写出唐明皇对杨贵妃的迷恋。他亦尊敬杜甫人格,杜诗的伟大,正因为杜甫是个伟大的人[1]:108-111。金圣叹评解杜诗,每首诗前先有简要解题,总体评论该诗。除了短小的绝句外,诗歌都分为若干节(解),律诗一律分为两节,每节4行,长诗分节则多少不一,如〈北征〉分为35节;每一诗节后都附有评解。其评点发人深省,著重一字一词细微差别,如〈秋兴〉其一“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他除了指出此两句的凄凉气氛外,更指出第一句红白两色的强烈对比;又如〈秋兴〉其四“闻道长安似奕棋”,“闻道”二字,显示杜甫不忍心直写长安的动荡,也不敢相信其事,抒写了内心的悲哀和震惊[1]:106、119、113-114。文学史家指出他的批语“生动真切,颇能得其情致”,富有创意,如在〈秋兴〉其一“丛菊两开他日泪”,把“开”解释为及物动词“开出”,更富诗意。但金圣叹有时刻意求新,求深反惑,作出莫须有的牵强解释,如认为〈春日怀李白〉“飘然思不群”一句,是对李白诗篇的微言[1]:115、117-119。
金圣叹的评本大受欢迎,流传日广[1]:122,身后书商以他的名义出版别的著作,都题为“才子书”[3]:308。金本《水浒传》和《西厢记》长期以来都是二书最流行的版本,金本《水浒传》甚至取代所有旧本[1]:126、147,三百年来,人们根本不知道金本之前《水浒传》尚有其他版本[13]:856,金本《水浒传》文字精练,结构紧凑,人物性格更有个性,更为适合阅读[8]:91,被视为最有文学价值的版本。金圣叹的评点,亦对后人产生巨大影响,成为仿效模范。中国的小说批评,以李贽开其端,由金圣叹发扬和推广,小说评点的方式一直延续至20世纪初[1]:124、147-148。毛声山评点《琵琶记》,称为《第七才子书琵琶记》[10]:210,其子毛宗岗则借金圣叹之名伪撰序文赞扬《三国演义》,称之为“第一才子书”。脂砚斋批点《红楼梦》,亦模仿金圣叹,认为他最擅长发掘小说的优点。脂批列举的一些写作技巧,如“烘云托月”、“横云断岭”、“草蛇灰线”等法,都直接源自金批[1]:123、147-148、171-172。金圣叹首创以禅理评点戏曲[8]:91,戏曲方面,金圣叹“欲不害情”的观点,与李渔看法相似,有助厘清爱情剧的本质,使清初以后的才子佳人剧描写人物更鲜活真实[9]:312。诗评方面,金圣叹密友徐增《说唐诗》受其强烈影响[1]:113,承继他的诗歌“分解”说,并以作品的起承转合为评价标准[10]:41。
金圣叹的乩语亦影响清代士人,其降乩使钱谦益以为,自己是东晋高僧东林慧远转世[17]:39;他在叶绍袁家扶乩时,托称其亡女叶小鸾来降,写出许多感人篇章,成为士人一时佳话。曹雪芹《红楼梦》中林黛玉的形象,有取于叶小鸾;金圣叹虚构“无叶堂”,为聪颖灵慧的早逝女子聚会之处,则可能启发创作大观园的灵感[4]:319-320、322。
18世纪中,金本《水浒传》与《西厢记》传入朝鲜,流传甚广,俞晚柱、李德懋等许多士人都甚为喜爱金本《水浒传》。朝鲜原本没有小说评论传统,19世纪时,石泉主人、朴泰锡、水山先生等作家受金圣叹启发,借鉴金圣叹评点的体例、手法与观点,分别创作了《折花奇谈》、《汉唐遗事》、《春香传》等汉文评点小说,标志朝鲜古典小说批评的真正形成[18]。金本《水浒传》和《西厢记》亦输往日本,梁田蜕岩、皆川淇园、清田儋叟等儒者都喜爱其《水浒传》,梁田蜕岩想效法金圣叹评点《阿国传》,其弟子清田儋叟著有《水浒传批评解》,既模仿金圣叹,又想加以超越,在批语中多次反驳金圣叹[19]:3-5。金圣叹亦影响了江户作家,泷泽马琴对金圣叹的评论有所反驳,同时又受金圣叹影响,创作《赖豪阿音梨鼠》,模仿金本《水浒传》以楔子起首的手法,自作评点语句亦模彷金批[19]:8-9。
金圣叹是中国白话文学研究的开拓者,提高通俗文学的价值,卓有远见,被视为中国白话文运动的先驱[1]:123、2。前人称赞白话文学大多泛泛而论,他却以细致深入的评点,证明这些作品如何优秀,能与经典名作相提并论,白话文学自此在士人间更为流行。金圣叹的最大贡献,在于最早提高小说与戏曲的应有地位[1]:前言、10,是最早和最有影响力的通俗文学提倡者,并开创了细读文本的文学批评方法,成为中国史上最有创意的文学批评家之一,在小说批评的领域更是首屈一指。金圣叹受徐增、廖燕等同时代士人的赞美,徐增称赞他博学多才,见识超卓[1]:126-127、121;1659年,顺治帝亦称赞他是古文高手,叫大臣不要用八股文的眼光衡量他[8]:93。亦有士人批评他提倡《水浒传》和《西厢记》,惑乱人心。20世纪新文学运动中,文学史家都赞扬金圣叹[1]:122-123,胡适认为他是“大怪杰”,有眼光有胆色[13]:744-745,林语堂称他是“十七世纪伟大的印象主义批评家”。但因为他攻击《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一度被中国大陆学者批评为反动和“封建旧社会统治阶级代言人”[1]:124、28。金圣叹在哭庙案中受刑,又被清末革命党尊为抗清先烈[7]:170。
金圣叹所写评点之详尽细致,为中国文学批评史上前所未有[1]:10。在小说批评领域,他的权威地位超越王世贞、李贽和锺惺诸大家[13]:856,继后的毛宗岗评《三国演义》与张竹坡评《金瓶梅》,亦屈居其下[10]:228。李渔赞赏独有金圣叹能指出《西厢记》优胜之处,深入至一字一句[1]:10;清人如冯镇峦、毛庆臻都赞赏金圣叹《水浒传》评语匠心独运[7]:174,周作人说“小说的批第一自然要算金圣叹”。金圣叹评语具原创性,个性分明,趣味盎然[1]:77、70-71,而且准确清晰,细致入微,著眼于个别字词的艺术功能,远胜于中国其他诗话的含糊笼统。金圣叹强调细读文本,与20世纪西方文学批评中的新批评流派有相通之处[1]:43-44,西方学者因其评点与西方文论可以互相发明,特别加以关注[14]:323。金圣叹指《西厢记》第5本并非王实甫原作,乃后人续写,成为权威观点[1]:10,清代毛声山等人都同意其说[10]:210。亦有同时代人如董含批评他的评点杂乱无章[1]:70,胡适则批评其《水浒传》评语用了评八股文眼光,也批评他对宋江诋毁过于主观,无中生有,现代读者已毋须再看其批语[13]:745、749。金圣叹对杜诗的评解,诗学上则无重要地位[10]:38,重要性则远不如他对《水浒传》和《西厢记》的评点,仇兆鳌《杜诗详注》最为权威,收罗完备,但并未提及金圣叹[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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