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吉德(阿拉伯語:جديدية jadīdiyya 「革新主義」,派生自جديد jadīd 「新」;俄語:Джадидизм,維吾爾語:جەدىد 「革新派」,維吾爾語:جەدىدلىك 「革新「,烏茲別克語:Jadidchilik,哈薩克語:Жәдитшілік)是19世紀末在俄國韃靼人社會興起的新式教育,後來在中亞等地穆斯林聚居區及中國新疆維吾爾族等少數民族聚居區廣泛發展。「扎吉德」運動為穆斯林帶來了適合現代社會的教育方式,教學內容重視現代世俗知識,並帶有泛突厥主義的民族復興運動和泛伊斯蘭主義的宗教改革運動特點。[1]從「扎吉德」教育改革衍生出文化、社會、宗教、生活方式、政治等方面改革,「扎吉德」成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俄國穆斯林社會帶現代色彩的所有改革的代名詞。[2]
俄國
1804年起,俄國由國家出資在各省城設四年制中學,招收各階層學生免費入學。1828年,俄國中央設技術專科學校;1832年設建築工程專科學校。各省先後設中等農業、技術、商業等學校。1860年《國民教育部女子學校章程》在俄國首次規定設女校,包括修業6年的女子初等學校。1864年《初等國民學校章程》確定由政府、地方自治機關、社會團體、東正教會、私人開辦的城鄉初等學校都屬國民學校,招收各階層學生入學。1864年《文科中學和中等預備學校章程》、1870年《女子中學章程》促進了教育發展。各類學校在俄國的俄語區大量出現。這些學校採取宗教與教育分離的原則,傳播歐洲科學文化知識。[2]
另一方面,在19世紀,包括韃靼人(屬於穆斯林)在內的俄國少數民族受到壓迫和歧視,陷於貧窮落後。俄國穆斯林的傳統伊斯蘭教育過於死板和宗教化,導致俄國穆斯林在教育上落後於歐洲國家及俄羅斯人。俄國政府僅在俄羅斯人聚居區普及教育,而對包括穆斯林在內的少數民族聚居區的教育卻不聞不問,俄國穆斯林聚居區連一所國立學校也沒有。1861年後,俄羅斯人識字率不斷提高,1874年已達24%,而俄國穆斯林的識字率通常不超0.5%。1860年代以前,在突厥—韃靼民族中,幾乎沒有受過歐洲式高等教育者。[2]
19世紀,英國、俄國、法國、德國等列強的殖民主義擴張活動進入收尾階段,至19世紀末,全世界已被列強瓜分殆盡。同時世界開始出現近代民族主義運動,泛日耳曼主義、泛斯拉夫主義、泛斯堪地那維亞主義等盛行。另外還有影響更深遠的泛突厥主義和泛伊斯蘭主義。[1]
泛突厥主義是一種民族主義,基礎是亞歐大陸廣大地區的突厥語化,首先興起於俄國韃靼斯坦穆斯林社會,隨後在鄂圖曼帝國獲得極大發展。韃靼斯坦是指伏爾加河流域韃靼人的居住地。這裡在金帳汗國滅亡後建立了韃靼諸汗國,其中的克里米亞汗國夾在俄羅斯帝國與鄂圖曼帝國之間,曾是鄂圖曼帝國的保護國。1783年,克里米亞汗國成了最後一個被俄羅斯帝國兼併的韃靼汗國。[1]
韃靼人使用突厥語並早就信仰伊斯蘭教。在俄國統治下,韃靼人受到壓迫,特別是在克里米亞,當地韃靼人大批赴土耳其之後,克里米亞幾乎已經去韃靼化。韃靼人是俄國各突厥語民族中最靠近俄國中心地區的,而且擅長經商。19世紀,富有的韃靼商人集團出現,在同俄羅斯資本的競爭中,新興的韃靼工商階層興起了民族主義,用推行伊斯蘭教宗教教育改革的「扎吉德主義」(jadīdizm/джадидизм)同保守的「卡迪木主義」(kadimizm/ кадимизм)作鬥爭。「扎吉德」(jadīd/джадид)一詞源自阿拉伯文جديد(新的),同阿拉伯文قديم(舊的)相對,意思是「新的」,即新式教育。這種教育從語音、學習制度、教學法、課程設置、教材編寫等方面對傳統的伊斯蘭教育進行改革。「扎吉德」成為韃靼斯坦宗教和教育改革的標誌。[1]
歐洲的泛日耳曼主義、泛斯拉夫主義等等通常以民族語言為標誌,屬於語言民族主義。韃靼斯坦的泛突厥主義仿效泛斯拉夫主義的策略和做法,以突厥語為標誌。「扎吉德」的創始人、俄國的加斯普林斯基主張,重建社會的關鍵在教育,教育的關鍵在統一的突厥語。他從「扎吉德」學校開始事業,認為學校驅逐世俗科學違反了伊斯蘭教規定。[1]1881年,加斯普林斯基在《俄國的穆斯林》一書中指出數百年來韃靼人社會發展停滯的問題,認為主要原因是文盲太多,缺乏歐洲式教育。他認為應先掃除文盲,再傳播歐洲的文化、科學和思想。他還指出俄國政府從不幫穆斯林發展教育,俄國政府的司法、教育、立法都以消滅或同化少數民族為目的。[2]
加斯普林斯基認為,傳統的伊斯蘭教育已不能適應韃靼社會發展的需求。他指出韃靼傳統伊斯蘭教育拒絕使用俄語和韃靼人的母語韃靼語(屬於突厥語),一般無入學年齡限制,且不分年級,學習時間既漫長而學習效果又差,沒有任何教學大綱和教學計劃。學生沒學好阿拉伯語語音就開始跟著教師背誦,最後都要轉入學習《古蘭經》2至3年,同時學習阿拉伯語和波斯語。每天學生要共同坐在光線很差的室內重複朗誦六、七個小時,無任何戶外活動,很不利於身體健康。學校只灌輸宗教知識,而並不傳授國家法律、自然科學等世俗知識,兒童從約8到13歲的五年在校期間,除能背誦《古蘭經》外,基本不能掌握任何實用的世俗知識。加斯普林斯基把舊式教育喻為「奧革阿斯的牛圈」,號召廣大師生都來打掃它。[2]
1883年,加斯普林斯基提出「突厥人」要「Единство в словах,мысляхи делах!」(在語言、思想和行動上聯合起來!)。他還設計了一套察合台式(Файдалыэглендже)通用突厥文,實為阿拉伯字母書寫的韃靼文,並用這套文字於1883年創辦《譯文報》(俄文版:Переводчикъ;韃靼文版:ترجمان)。該報成為加斯普林斯基宣傳「扎吉德」和同卡迪木主義鬥爭的工具。宣傳「扎吉德」的報刊在此前後紛紛出現。1905年俄國革命後,韃靼「扎吉德」教育運動獲得新發展。到1918年底,韃靼人共創辦63種報紙,34種雜誌。其中《譯文報》影響最大,發行量從起初320份到全盛時期超過萬份,在俄國的韃靼斯坦、亞塞拜然、突厥斯坦廣泛流傳,還流傳到土耳其、波斯、埃及、保加利亞、羅馬尼亞等國。俄國韃靼人還把《譯文報》帶到中國新疆,「扎吉德」和泛突厥主義通過這些韃靼人及《譯文報》傳播到新疆。[1]
加斯普林斯基呼籲俄國「突厥人」聯合起來,並自稱非暴力,但在同卡迪木主義的鬥爭中多少帶有反抗俄國統治的意味。俄國當局不時壓制這場運動。加斯普林斯基的學生們乃離開俄國流亡,主要去土耳其,泛突厥主義的重心自此開始移向土耳其。[1]
泛伊斯蘭主義是另一場社會運動,既屬於宗教政治運動,又屬於19世紀亞歐大陸的社會政治運動之一。泛伊斯蘭主義內容龐雜,在「穆斯林大團結」的口號之下,與泛阿拉伯主義、泛突厥主義、伊斯蘭現代主義、伊斯蘭原教旨主義都有聯繫。泛伊斯蘭主義的中心是西亞及中亞。屬於民族主義的泛突厥主義與沒有民族概念的泛伊斯蘭主義本來有根本不同。鄂圖曼帝國晚期,泛伊斯蘭主義受哈米德二世尊重,曾有點影響力,從而既作為伊斯蘭教改革派受到伊斯蘭教保守派的強烈抵制,又受到民族主義的譏諷。1870年,泛伊斯蘭主義的創始人哲馬魯丁在君士坦丁堡大學發表演講,將西文nation對譯為阿拉伯文milla(millet),號召伊斯蘭民族(Islamic nation or milla)團結起來,這是要在傳統的米利特基礎上仿效民族主義,將全體穆斯林構建成統一的「伊斯蘭民族」。[1]
但在俄國韃靼斯坦,加斯普林斯基的泛突厥主義要與宗教保守勢力鬥爭,乃把重點放在「扎吉德」教育。韃靼斯坦的泛突厥主義一直未和泛伊斯蘭主義交惡,僅偶爾對泛伊斯蘭主義有所攻擊。泛突厥主義常常披著伊斯蘭教的外衣。1914年第32期泛突厥主義報紙《伊犁》(Иль)發表社論稱:「伏爾加流域的韃韃人、克里米亞的韃靼人、吉爾吉斯人、高加索人和突厥斯坦人以及遜尼、什葉派都是統一的穆斯林,是手足同胞,具有共同的需要,儘管生活各異,也曾彼此為敵、相互殘殺,但仍然是同胞兄弟,希望能夠互相理解、和睦相處。」韃靼斯坦的泛突厥主義和泛伊斯蘭主義在「扎吉德」運動中聯繫起來。[1]
1884年,加斯普林斯基在克里米亞首府巴赫奇薩賴創辦第一所「扎吉德」學校。[1]加斯普林斯基在巴赫奇薩賴的學校里開展教學改革,用新發音方法教授阿拉伯字母,用音素法取代音節法,從朗誦轉向既重朗誦又重實用讀寫能力。新教學方式使學生們在數月內便學會了識字,而用傳統方式通常需三年或更長時間。[2]
加斯普林斯基概括出「扎吉德」新式教學有別於舊式教育的12個特徵:(1)每個教師負責的教學班的學生最好不超30名。在特殊情況下不超40名。超過40名則教師應配助手。(2)學生入學時間固定一年兩次(學年開始及年中).(3)學年中途新生入學,須設新教學班。(4)每個教師限定帶3至4個教學班。(5)如是三年制學校,學生應在一年級學字母或部分字母,同時學母語閱讀和寫作、口算;在二年級學母語和阿拉伯語、寫作規則、口語、算術、寫字;在三年級用母語和阿拉伯語讀文選、學沙里亞、母語規則、算術,掌握用母語朗讀、轉述文學作品,寫作文。(6)8至9歲兒童一定要有課間休息。全天只上五節課,上完三節課後要充分休息,中午禮拜後再上兩節課。每節課後需休息10分鐘。每周用半天師生一起去「扎米」做禮拜。(7)學校應在周五及國家法定假日和宗教節日放假。(8)每年應有10個月連續教學安排,酷熱夏季應放暑假。確有必要則夏季可學習,但應減少課時,每天不超4節課,課間休息應超15分鐘。(9)課程應能激發學生學習興趣。每節課不超45分鐘,課程內容要豐富,不同課程要交叉安排。(10)不以任何理由指責學生,杜絕體罰。適當的讚揚和批評是必要的,但在批評時要語重心長。每周應對每名學生提問一次,對回答都要有評價,評價要儘量用富有建設性的語言。(11)周末要肯定學生成績,也要指出不足,最好具體說明每個學生的學習問題。學生如在下周改正缺點,就必須表揚。教師要在學生的練習本內寫實事求是的評語,練習本應讓家長看。(12)教室應寬敞明亮,注意光亮、整潔、通風、溫暖。學生進入教室應脫外衣,換上便鞋。校園應清潔和有秩序。[2]
加斯普林斯基主張在馬德拉薩(傳統伊斯蘭宗教學校分為「馬克塔布」即初級學校、「馬德拉薩」即高級學校)里借鑑俄羅斯人的教育經驗,加入大量世俗學科如歷史、地理、算術、自然科學、教育學、俄語、俄國法律常識等等,並建議請彼得格勒大學東方學系、莫斯科拉扎列夫東方語言研究所的畢業生來馬德拉薩當教師,期望由此打破伊斯蘭宗教人士壟斷穆斯林教育的局面。他還在宗教科目的教學中滲透現代知識或對宗教知識加以現代詮釋。[2]
加斯普林斯基還為「扎吉德」學校編寫了一套教材《兒童的老師》,其中借鑑了俄國教育家烏申斯基的教學理論。這是韃靼—突厥民族歷史上首批新式教科書。《兒童的老師》教科書第一部分是語音學習,先學阿拉伯字母,再學阿拉伯語語法;第二部分是突厥語學習和閱讀;第三、第四部分是閱讀材料。加斯普林斯基還編寫了《算術》、《地理》(圖文並茂)、《韃靼—突厥語語法》、《寫字》等小學教材。[2]
加斯普林斯基提倡的「扎吉德」教育在俄國的穆斯林地區產生了很大影響。俄國各穆斯林地區的教師雲集巴赫奇薩賴學習新式教學法並回各地推廣,加斯普林斯基也派教師到俄國各穆斯林地區傳播新式教學法。新式學校在克里米亞、北高加索、伏爾加—烏拉爾、中亞等地紛紛成立。土耳其及其他穆斯林國家也出現了仿效巴赫奇薩賴的新式學校。到1905年,俄國韃靼人聚居區較大的學校都接受了「扎吉德」教育方法。1912年喀山地區1088所穆斯林學校中,90%採用了「扎吉德」教育方法。到1916年全俄國的「扎吉德」學校超過5000所。當時韃靼人的教育十分發達,韃靼人中每100人就有一所學校,而在俄羅斯人中每1500至3000人才有一所學校。「扎吉德」學校極大提高了韃靼人的教育水平。1897年時,韃靼穆斯林的識字率已超過20%。[1][2]日本學者山內昌之說:「在19-20世紀初期的韃靼社會中,學校教育的改革是一件生死攸關的事情。」通過這場改革,喀山在「1905年革命後成為俄國穆斯林的政治、文化中心,在伊斯蘭世界中扮演著並不亞於伊斯坦堡、開羅、貝魯特的角色」。[1]
俄國「扎吉德」學校宣傳泛突厥主義、泛伊斯蘭主義思想。1912年一份俄國警方呈送內務大臣的報告中談到了伊什包比學校校長包賓斯基的問題:[1]
不論包賓斯基兄弟或者上述教師都在進行反俄和反政府的宣傳。通過進行宗教談話,散發君士坦丁堡出版的小冊子和報章,在民眾和學生中散布泛伊斯蘭主義思想,該學校學生竟明目張胆地在大街上公開高唱充滿違法內容的韃靼和土耳其歌曲。在歌曲中褻瀆神聖的俄國皇帝,頌揚土耳其蘇丹。該校懸掛的皇帝肖像被挖去了眼睛和嘴。當一部分守法民眾對此逆行妄為多次抗議時,卻遭到包賓斯基等人和學生的強辯反駁,甚至聲言同抗議民眾斷絕關係並以動武相威脅。
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後,中亞出現反蘇維埃的「巴斯瑪奇運動」(1918年—1923年),其社會基礎是中亞的地主巴依,意識形態是「扎吉德主義」,依靠泛突厥主義、泛伊斯蘭主義反對蘇維埃。青年土耳其黨「三雄」之一的恩維爾帕夏自稱「突厥斯坦艾米爾」,指揮土耳其軍隊開到中亞,率巴斯瑪奇武裝反對蘇維埃,並向蘇維埃發出通牒:「布哈拉、突厥斯坦、希瓦人民自由獨立的決心不可動搖。」1921年,正值蘇維埃同巴斯瑪奇武裝決戰時,恩維爾帕夏陣亡。史達林在俄共(布)第十次代表大會上說:[1]
非俄羅斯民族受過民族壓迫,它們的這種地位對當地居民中的共產黨員也不無影響,這些共產黨員有時不善於把本民族勞動群眾的階級利益同所謂「全民的」利益區別開來。我指的是有時在非俄羅斯共產黨員中間可以看到地方民族主義傾向,這種傾向在東方就表現在大伊斯蘭主義、大突厥主義。
巴斯瑪奇失敗,中亞恢復和平後,俄共(布)高層發生「蘇丹-加里也夫」案。1923年,史達林在俄共(布)第十二次代表大會上作《關於蘇丹-加里也夫事件》的演講。據稱蘇丹-加里也夫曾秘密聯繫巴斯瑪奇。史達林在演講中提出「蘇丹-加里也夫主義」(Султангалиевизм),他說:「蘇丹-加里也夫主義還能發生,它在東方各共和國,特別是在巴什基爾和韃靼兩地得到了自己的若干同道者,這就無可懷疑地說明,在這些共和國內占優勢多數的右派分子,不是反對民族主義的有力堡壘。」隨著蘇丹-加里也夫被逮捕,蘇聯東部各共和國,首先是巴什基爾共和國和韃靼共和國,大批少數民族黨員被清除出黨甚至被殺。1940年代,克里米亞韃靼人等被懷疑不忠於蘇維埃政權的少數民族被集體流放,從而整個消滅了泛突厥主義的源頭。蘇聯的泛突厥主義此後直到蘇聯解體也沒再形成有組織活動。土耳其此後成為泛突厥主義、泛伊斯蘭主義活動的中心,且反蘇反共色彩濃重。[1]
中國新疆
中國清朝的新疆少數民族原本幾乎沒有獨立的教育事業。1884年新疆建省前,軍府不理教育等民事,維吾爾族等少數民族的傳統教育幾乎完全是伊斯蘭教清真寺的《古蘭經》經文教育,而從內地來的漢民、回民多是農民或小商人,子弟多不讀書。新疆建省後,官辦教育開始出現,各地設義塾,形成了官辦教育和少數民族宗教教育的雙重教育體制。官辦義塾不僅在漢民、回民聚居區開辦,而且在南疆的維吾爾族聚居區開辦,教維吾爾族青少年學習漢文。當時規定入學的維吾爾族學生每年到各府州縣考試一次,及格者獲童生和監生資格,成年後准許當頭目;不論是否當頭目,經道一級複試及格者,准許更換五品以下頂戴。但直到清朝滅亡,官辦教育和清真寺宗教教育的覆蓋面仍非常小。[1]
1880年代,隨著平定阿古柏之後新疆的經濟發展,以及1881年《中俄伊犁條約》簽訂後俄國商人獲得在新疆各城貿易「暫不納稅」和「以貨相易」、「以各種貨物抵帳」等特權,維吾爾族社會同俄國(主要是韃靼商人)間的貿易規模很快擴大,出現了工商業巴依(bay,富人)即工商業資本家階層。同時維吾爾族社會開始受到從俄國傳來的近代文化的影響。這時在新疆居住的俄國國民有一萬餘人,其中45%在北疆,其餘在南疆。其中有不少是從喀山來的韃靼商人和知識分子,主要在塔城和伊寧活動,他們的貿易和教育活動集中在伊寧。[1]
在清末新政中,1901年9月4日清廷頒布《興學詔書》,12月5日頒布學堂科舉獎勵章程,中國內地各地紛紛興辦學堂,新式教育逐漸發展。新疆迪化(今烏魯木齊)的書院自1905年起一律改成學堂,新疆各府廳州道縣紛紛辦學堂。這些學堂屬於漢文教育,隨內地新式教育發展而起,而維吾爾族等少數民族的新式教育則追隨了源自俄國韃靼斯坦的「扎吉德」教育,新疆從而形成了兩套新式教育體系。[1]
在新疆塔城擔任伊瑪目、哈孜的喀山韃靼人(在中國的韃靼人被稱為塔塔爾人,以下仍稱韃靼人)庫爾班·阿里·哈立德是把加斯普林斯基的《譯文報》傳到新疆塔城的第一人。哈立德在其著作《東方五史》中寫道,他在伊斯蘭曆1316年舍爾邦月十五日(即公曆1899年12月29日)在塔城創辦了「扎吉德」學校。他在為1902年6月21日《譯文報》所寫的報道中稱:「維吾爾族學生在短時間內學會識字,並在考試中取得好成績,當然離不開加斯普林斯基創造並快速推廣的『扎吉德』教學法。」[1]
各種韃靼語報刊大批流入中國新疆,在新疆擴大了「扎吉德」教育的影響。1905年俄國革命後,到1917年俄國革命前後,韃靼「扎吉德」派通過《譯文報》直接指導中國新疆喀什(即喀什噶爾)的「扎吉德」教育。《譯文報》第123-124期發表了《巴赫奇薩賴致喀什噶爾的信》,其中寫道:「你們要在喀什噶爾各地努力普及新方式施教的初級學校教育、建立印刷廠創辦報刊、掌握漢語、選派學生赴俄國和土耳其留學、設立伊斯蘭慈善機構以服務與管理學校工作、辦學要爭取富商的支持、在喀什噶爾創辦一所講授各種自然學科的高級學校、辦學方面多派人學習伊寧的經驗、選舉民族代表去北京參加國會。」[1]
1885年,伊犁韃靼人夏爾甫丁·哈比托夫阿吉在拜圖拉清真寺旁興建了「凱什菲亞」學校。該校有4間教室、10間宿舍,是一所寄宿制學校。教學內容和方法仍為舊式,教學內容也仍主要是伊斯蘭教知識,但採用了部分來自俄國喀山的鉛印教材,即新式教學法的教材。幾年後,伊犁韃靼人不但引進俄國新式教材和工具書,還聘請俄國韃靼人教師到新疆任教,逐漸引入「扎吉德」教育。[3]
阿圖什商人胡賽英·穆薩巴耶夫(Husayin Musabayow,即玉山巴依)、巴吾東·穆薩巴耶夫(Bawudun Musabayow,即巴吾東巴依)兄弟在阿圖什創辦的依克薩克小學,是南疆較早創辦的新式學校之一。[4]此前當地少數民族兒童只能上經文學校或漢文學塾學堂。依克薩克小學聘土耳其籍教師任教,使用土耳其教材,參考君士坦丁堡學校的教學計劃開設語言、文學、算術、地理、歷史、自然、音樂、體育、阿拉伯語、波斯語、俄語等課程,同時保留經文課。辛亥革命後,新疆督軍楊增新提倡經文學校,壓制近代新式學校的發展,一些少數民族商人感到辦新式教育的必要,乃在伊犁、喀什、吐魯番等地積極開辦新式小學。1915年,楊增新以不容外人染指教育主權,應由本國阿訇講授經文課為由,下令解散各地新式小學,經民眾和紳商交涉,乃在解聘外籍教師、加強漢語課、取消外語課的前提下保留依克薩克小學。1920年代,依克薩克小學曾設師範班,聘土耳其籍教師任教,被楊增新政府得知,乃驅逐土耳其籍教師並解散師範班。[5]
1905年新疆推行教育「新政」後,新疆的「扎吉德」教育迅速發展。一批維吾爾族資本家積極辦學並資助本地學生出國留學。上阿圖什的胡賽英·穆薩巴耶夫(玉山巴依)設立「慈善協會」,並表示願意「創辦學校和圖書館,資助出國留學的人。」穆薩巴耶夫兄弟先後送7名維吾爾族青年到與穆薩巴耶夫家族有貿易聯繫的俄國喀山留學。這些人回中國新疆後,又回到依克薩克小學,擴大教育規模,並依照喀山和土耳其君士坦丁堡學校的課程設置,制訂了教學內容。據說到1892年,由穆薩巴耶夫兄弟送到俄國、土耳其留學的人已超過50名,穆薩巴耶夫家族承擔全部留學費用。到麥加朝覲的阿不都哈迪爾大毛拉經土耳其和埃及回到喀什噶爾後,1912年在喀什城內開辦了當地首所新式學校,不但聘請外籍教師,還每年派10到15名學生赴伊斯坦堡、奧倫堡、烏法等地留學。在此前後,伊犁、吐魯番、奇台、庫車、哈密、阿克蘇等地的維吾爾族社會都建起了新式學校。新疆「扎吉德」學校教材大部分是自俄國喀山引進,由俄國韃靼人編撰。[1]
1910年代末,先在伊犁和塔城,隨後在喀什噶爾等維吾爾族聚居區,出現了一批「扎吉德」教育世俗學校。新疆的「扎吉德」教育直接用俄國韃靼斯坦的具有濃重泛突厥主義、泛伊斯蘭主義思想的教材。新疆各「扎吉德」學校也多方聘請俄國韃靼斯坦籍和土耳其籍的教師。巴吾東·穆薩巴耶夫先後從土耳其請到阿巴拜克里(Ababakil)、艾哈邁德·卡瑪爾(Ahemet Kamal)、阿布都·拉赫曼(Abudu Rahim)、穆凱萊(Mukal)等人到校任教。阿巴拜克里1905年回國後,艾哈邁德·卡瑪爾成為核心。應巴吾東·穆薩巴耶夫請求,艾哈邁德·卡瑪爾1907年在依克薩克辦起了維吾爾族社會第一所師範學校。[1](另一說1914年3月14日土耳其人艾哈邁德·卡瑪爾來阿圖什任教。在富商巴吾東巴依的資助下,他於1914年4月19日在阿圖什創辦「艾比布扎德師範學校」,設有三個班,招收阿圖什、喀什等地的60名學生,按照「扎吉德」方法教學。除宗教內容外,還開設地理、歷史、體育、畫畫等課程。卡瑪爾從土耳其帶來印刷設備印製課本。他還編寫了《突厥語字母表》,1915年在奧倫堡的「時間」出版社出版。經考試,該師範學校60名學生中的27名學生獲小學教師資格證。後來他們在各地小學任教。喀什的阿吉·艾里等人創辦小學時,就聘請該師範學校的畢業生任教。「艾比布扎德師範學校」創辦一年半後被新疆省政府勒令關閉,因為卡瑪爾的教育目的是宣傳突厥意識。[6])
1915年,吐魯番阿斯塔那人馬合蘇提·穆依提聘請喀山韃靼人艾達艾拉尼,出資在家鄉創辦第一所「扎吉德」學校——「馬赫穆迪亞」學校。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後,馬合蘇提·穆依提再度到俄國經商時,邀請穆依不拉及其夫人古蘭旦木·海比布勒列娜、艾力·伊布拉音莫夫、依沙木丁、夏依·謝日夫、哈山·法依米等6位韃靼知識分子到吐魯番任教。[1]鄯善縣魯克沁的塔依爾別克在自家大院內建起教室,創辦「塔依爾亞」學校,聘韃靼人教師夏依·謝日夫任教,夏依·謝日夫來到鄯善任教數月後,便遭楊增新政府逮捕並秘密殺害。[3]1913年,和田商人庫爾班阿吉·卡伊馬克聘請在喀什噶爾任教的土耳其籍教師伊斯馬依爾·艾克在和田「阿勒屯魯克麻扎邁德力斯」開辦了一所「扎吉德」學校,該校存在至1915年。[1]
北疆各地新辦的「扎吉德」學校都聘請韃靼人任教。[1]1912年,韃靼人在迪化的諾蓋清真寺旁開辦了一所「扎吉德」學校,聘請喀山韃靼人孜乃吐拉任教。[1][3]1915年,又租該校旁的三間房辦了所女校,聘請韃靼女士瑪麗亞姆任教。1920年代,兩校擴建為初級中學。在伊寧,幾位俄國韃靼人和當地穆斯林開辦了幾所新式學校及閱覽室,並創辦了突厥語報刊。[1]塔城韃靼人富商吾買爾阿吉·阿不都林將兒子阿布都熱合曼等幾位青年送到喀山學習,他們回國後吾買爾阿吉1910年出資在塔城喀什清真寺旁開辦了設有三個班的「吾買爾亞」學校。起初該校只招收新疆各族男生,後來也招收了一批女生,成為新疆第一所男女混合學校。[1][3]
1905年,韃靼人教育家阿布都拉·波比(又譯「阿布都拉·博布」)和妻子海迪且在今伊寧市艾蘭木巴格街虹橋旁的兩間空房創辦了第一所女子新式學校,招收維吾爾、烏孜別克、韃靼女生。1910年,在韃靼人倡議下,由伊寧韃靼民眾籌資,擴建原屬塔塔爾寺掌管的經文學校,到1914年又經第二次擴建,蓋起一幢兩層樓,設初級班和中級班,取名「曙光學校」,成為新疆境內韃靼人創辦的第一所具備一定規模的女子中學。1918年「三八」國際勞動婦女節,曙光學校校長阿力甫·哈比托夫組織該校員工和民眾近千人在伊寧市遊行,韃靼人姑娘艾斯曼·艾哈塔米亞站在遊行隊伍中發表演說,號召女性團結起來推翻封建主義壓迫,爭取在政治、經濟、婚姻、社會權利方面同男性享有同等權利,很快這次遊行被政府鎮壓。[3]
賽福鼎·艾則孜在回憶錄《生命長詩》中寫道:「雖然楊增新極力使新疆變得愚昧落後,但新疆大地還是沐浴到了時代的浪潮,塔塔爾人創辦的新式教育是最先吹入這煩悶鐵籠里的陣陣清風。……新疆的新式教育運動是一場具有歷史意義的偉大鬥爭,在當時的條件下,它在反封建、反宗教迷信、反獨裁統治方面是進步的。」[3]
新疆的「扎吉德」學校和俄國的「扎吉德」學校同樣積極宣傳泛突厥主義和泛伊斯蘭主義。日本學者大石真一郎指出,應穆薩巴耶夫家族之邀來喀什噶爾辦師範學校的艾哈邁德·卡瑪爾在校教育學生說,鄂圖曼帝國蘇丹是他們的領袖,並教學生唱土耳其進行曲。當時正處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艾哈邁德·卡瑪爾希望通過教育喚醒當地維吾爾族人的「突厥人」意識,讓他們支持鄂圖曼帝國。包爾漢也回憶道,曾在土耳其留學的伊犁人麥斯武德也在新式學校里教育學生說:「我們的祖先是土耳其人。」泛突厥主義和泛伊斯蘭主義通過「扎吉德」教育的普及而大舉傳入新疆,在培養出維吾爾族第一代現代知識精英的同時,也培養出了第一批「東突」人士。[1]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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