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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6世紀存在於中美洲的古文明 来自维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书
阿茲特克(英語:Aztecs;又譯阿茲台克、阿茲提克)是一個位於墨西哥中部的中部美洲文明,存在於14世紀至16世紀。阿茲特克人是墨西哥原住民,主要分佈在墨西哥中部和南部。廣義上,「阿茲特克」指代西班牙殖民者到來前墨西哥谷地的諸多民族;狹義上,特指使用納瓦特爾語的納瓦人[1][2]。自19世紀以來,德國地理學家洪堡將「阿茲特克」一詞的定義引入學術討論。
阿茲特克社會的基本單位是「城邦」,有些城邦組成聯盟、邦聯或帝國。1427年建立的阿茲特克帝國最具影響力,由三個城邦組成(特諾奇蒂特蘭、特斯科科和特拉科潘),領土最廣時東抵墨西哥灣,西至太平洋。
阿茲特克人在約12世紀末遷入墨西哥谷地。13世紀時,該地區已人口稠密,城邦興起。墨西加人是阿茲特克人的主要分支,他們在特斯科科湖中的島上建立了特諾奇蒂特蘭。1427年,他們與特斯科科、特拉科潘結盟,擊退了特帕內克城邦阿斯卡波察爾科的控制,並逐步擴展為中美洲最大聯盟[3]。阿茲特克帝國通過朝貢體系控制各城邦,要求他們定期向中央進貢[4][5]。
1519年,阿茲特克帝國達到鼎盛,但一年後被西班牙征服者埃爾南·科爾特斯征服。1521年,科爾特斯攻陷特諾奇蒂特蘭,俘獲君主夸烏特莫克,並在其上建立了墨西哥城[6]。
阿茲特克文明擁有許多中部美洲共有的文明特徵,包括玉米種植,貴族(pipiltin)和平民(macehualtin)的社會階層,以及由特斯卡特利波卡、特拉洛克和克察爾科亞特爾等神祇組成的信仰體系。此外,他們的曆法融合了365天的太陽曆和260天的神聖歷。
特諾奇提特蘭的守護神維齊洛波奇特利、太陽金字塔和阿茲特克陶製品成為阿茲特克文化的標誌。現代墨西哥建立後,阿茲特克文化成為國家認同的重要組成部分,墨西哥國旗和國徽上也展示了傳說中「雄鷹銜蛇立於仙人掌」這一象徵。
「阿茲特克」一詞源於英文「Aztec」(/ˈæztɛk/),詞源為納瓦特爾語的「aztecatl」([asˈtekat͡ɬ]),複數為「aztecah」([asˈtekaʔ])[7]。根據傳說,阿茲特克人約在公元1000年左右,從故鄉阿茲特蘭遷移到今天的墨西哥。他們最初居住在名為奇科莫斯托克的「七洞之鄉」,之後建立了被水環繞的阿茲特蘭。阿茲特克人意指「來自阿茲特蘭的人」[8]。但特諾奇提特蘭的居民並不稱自己為阿茲特克人,而是由其他族群稱呼他們。關於阿茲特蘭是否真實存在仍存在爭議,如果存在,可能位於今天的墨西哥北部或美國南部。[9]
有觀點認為,阿茲特克人因為乾旱而遷移,曾在多個地方定居,但因活祭被當地人發現而不斷遷移。在這一過程中,他們像游牧民族一樣,以小團體「卡爾普利」(calpulli)形式生活,這些團體類似部落,指的是同一祖先的家庭。在某段時間,他們可能作為僱傭兵為庫爾瓦坎服務,但因犧牲了庫爾瓦坎領導人的女兒而被驅逐。[9]
根據阿茲特克神話,墨西加人的守護神維齊洛波奇特利對追隨者說:「如今,你們的名字不再是阿茲特克人,而是墨西加人。」[10]現今「阿茲特克人」狹義上指特諾奇蒂特蘭的墨西加人[注 1](納瓦特爾語:Mēxihcah /meːˈʃiʔkaʔ/),墨西加是他們的自稱。墨西加人也自稱為特諾奇卡人[注 2](納瓦特爾語:Tenochcah /teˈnot͡ʃkaʔ/)和科爾瓦人[注 3](納瓦特爾語:Cōlhuah /ˈkoːlwaʔ/)[11][12][13][14]。
廣義上,阿茲特克包括特諾奇蒂特蘭的另外兩個盟邦:特斯科科和特拉科潘,它們共同組成了阿茲特克三邦同盟,也稱為「阿茲特克帝國」。因此,「阿茲特克」有時也是「阿茲特克帝國」的簡稱。
美國歷史學家羅伯特·巴洛曾批評過這個用法,認為應稱之為「庫爾瓦-墨西加」[11][15]。而佩德羅·卡拉斯科則提倡使用「特諾奇卡帝國」[16],他認為,「阿茲特克(帝國)」一詞「無法體現古墨西哥的複雜性。」[16]
在最廣義的範疇內,阿茲特克可以指所有的阿茲特克城邦文明,他們和墨西加人、阿科爾瓦人和特帕內克人有着緊密的歷史和文化聯繫,都使用古典納瓦特爾語。傑爾姆·A·奧夫納在其著作《阿茲特克特斯科科的法律與政治》(Law and Politics in Aztec Texcoco)中使用了這一用法[17]。因此,「阿茲特克文明」可指代所有後古典期晚期的墨西哥中部文明,這些文明在文化上有很多共通之處[13][18]。現今,「阿茲特克」一詞常指代中部美洲納瓦人,以貿易、習俗、宗教、語言或政治聯盟為紐帶形成的文明集合體。此說法是馮·洪堡於1810年提出。1843年,威廉·H·普雷斯科特在其關於墨西哥征服史的著作中引入了這個用法,使「阿茲特克」逐漸被全球接受,包括19世紀的墨西哥學者們,他們用這個詞來區分現代墨西哥和殖民時代以前的「墨西加」。阿茲特克的具體定義一直是歷史學術討論的主題之一,但這一詞彙至今仍廣泛使用[12]。
現今關於阿茲特克社會的資料有以下幾個來源。一是阿茲特克遺址中的考古學遺物,從寺廟金字塔到田間茅屋的物件,幫助了解阿茲特克世界的輪廓。不過,考古學家也必須依靠其他書面來源以解讀文物的歷史背景。二是原住民和西班牙人在殖民時代初期所寫的書面記錄,提供了阿茲特克城邦政治和統治世系的歷史信息。西班牙殖民時期的書面史料多以拉丁字母寫成,作者包括懂得拉丁文字的阿茲特克人和與原住民交流過的西班牙修士,如方濟各會的莫托里尼亞和德托爾克馬達,以及道明會的迭戈·杜蘭[19]。
除了文字的形式,手抄本中的圖像也很重要。有些手抄本僅包含圖形和象形文字。16世紀早期的門多薩手抄本是一部重要的圖文史料[注 4],記錄了被阿茲特克帝國征服的城邦名稱,貢品類型及社會結構[20]。佛羅倫薩手抄本由方濟各會修士德薩阿貢在1545年至1590年間撰寫,使用西班牙語和納瓦特爾語雙語,涵蓋了阿茲特克的宗教、政治、曆法和社會結構,還包括原住民視角的西班牙殖民戰爭的細節,甚至還有植物學、動物學、貿易和工藝品,幾乎類似於一部民族百科全書[21]。
此外,還有一些納瓦人自己製作的史料,常用圖畫和文字組合的形式介紹阿茲特克的歷史[22]。著名的納瓦人編年史作者包括奇馬爾帕辛、特索索莫克、迭戈·穆尼奧斯·卡馬爾戈、伊斯特利爾索奇特爾和胡安·保蒂斯塔·波馬爾等。一些參與征服的西班牙人也撰寫了相關資料,如貝爾納爾·迪亞斯·德爾卡斯蒂略的《征服新西班牙信史》,詳細記錄了西班牙征服戰爭的過程。
當代納瓦人的文化習俗也對歷史研究有價值。對阿茲特克文明的研究通常基於傳統的歷史研究科學方法,同時結合民族史學和人種志的考古學知識[23]。
阿茲特克文明是中部美洲文明的重要一員。這一地區是世界文明的搖籃之一,早於美洲其他地區發展出定居農業和社會組織[24]。中部美洲的墨西哥谷地群山環抱,氣候溫和,物種豐富,適合狩獵和大規模農業[25]。谷地中央是巨大的鹹水湖——特斯科科湖,北面和沙爾托坎湖和孫潘戈湖兩個淡水湖相連,南面則通向索奇米爾科湖和查爾科湖。雨水滋潤沿湖地區,形成了適合農業的沖積平地[26]。
古典時期,特奧蒂瓦坎在前200年興起,成為墨西哥谷地文明的中心,擁有龐大的人口和大型宗教祭祀建築。然而,到了7世紀,特奧蒂瓦坎文明衰落[27],隨之興起的還有阿斯卡波察爾科、喬盧拉(Cholula)和索奇卡爾科(Xochicalco)等其他城邦[28]。
現有的共識認為,創造阿茲特克文明的納瓦人並非墨西哥中部高地的原住民,而是自墨西哥西北部分批移民至此。目前尚無明確證據顯示納瓦人曾在特奧蒂瓦坎定居。有研究表明,納瓦人最早在現今瓜納華托州的巴希奧地區定居,在6世紀達到人口達到頂峰,隨後因乾旱而驟減。這個乾旱時期與新民族遷入墨西哥谷地的時間相吻合,因此研究者認為乾旱是納瓦人遷移的直接原因[29]。特奧蒂瓦坎文化衰落後,喬盧拉和索奇卡爾科等城邦可能已有使用納瓦語的居民定居。隨之納瓦人南遷,當地原有的歐托-曼格語系民族受到影響,和以狩獵採集為主的游牧族群融合,逐漸形成後來的阿茲特克文化。
進入10世紀後,墨西哥谷地的納瓦人城邦逐漸興起,包括圖拉、特納尤卡和庫爾瓦坎等,還有莫雷洛斯州的夸烏納瓦克[30]。圖拉城邦由托爾特克人建立,是後古典期托爾特克文明的中心。托爾特克人是優秀的建築者和農民,建立了名為托爾特克帝國的君主制政權。托爾特克文化繼承了中部美洲的共通特徵,衣着、宗教、曆法和政治制度深刻影響了該地區的其他文明。托爾特克文化在12世紀初逐漸衰亡,阿茲特克人則自視為興盛的托爾特克文明的繼承者[31][32]。
墨西加人是南遷的納瓦人一支,他們後來建立了阿茲特克文明的中心城邦特諾奇蒂特蘭。墨西加人並非最初就定居於此,相傳他們遷徙起點可能位於偏西的米卻肯州[34],而其文化卻發源於在偏東的瓦哈卡州北部和普埃布拉州一帶[35]。在殖民時期的文獻中,墨西加人遷入墨西哥谷的過程得到了描述——他們起初和其他民族一同遷徙,包括特拉斯卡拉人、特帕內克人和阿科爾瓦人等,但在守護神維齊洛波奇特利的指引下,墨西加人另闢他路[36]。當他們到達谷地時,當地已有多個城邦,其中實力最強大的是南方的庫爾瓦坎和西方的阿斯卡波察爾科。墨西加人在此的最初定居點位於查普爾特佩克,但因劫掠行為被驅逐,1299年被押解[37]或遷徙至庫爾瓦坎。
庫爾瓦坎的統治者科科斯特利(Cocoxtli)允許部分墨西加人定居在蒂薩潘的荒地上,在此他們和庫爾瓦人通婚,吸納了大量庫爾瓦文化[38]。庫爾瓦坎的統治世系可以追溯到托爾特克古都圖拉,墨西加人由於和庫爾瓦人通婚,也自稱同圖拉文明有歷史聯繫。墨西加人幫助科科斯特利進行征戰,聲名逐漸顯赫,為此科科斯特利同意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墨西加首領。但是,墨西加人卻舉行儀式將她獻祭[39]。因此,墨西加人再度遭到驅逐[40]。
據阿茲特克傳說,1323年,墨西加人在特斯科科湖發現了一隻銜着蛇停在仙人掌上的老鷹,這正是維齊洛波奇特利指引他們尋找的建城標誌。墨西加人於是在湖中的一個沼澤島上建立起特諾奇蒂特蘭城,大部分史料記載其建成時間是1325年。1376年,阿卡馬皮奇特利被選為特諾奇蒂特蘭的首任大特拉托阿尼(領袖),開啟了墨西加王朝。阿卡馬皮奇特利的父親是墨西加人,母親是庫爾瓦人[41]。
14世紀中葉,阿斯卡波察爾科的特帕內克人展開軍事擴張,庫爾瓦坎在其壓力下逐漸衰落。而在同一時期,特斯科科湖東岸由阿科爾瓦人的特斯科科城邦崛起,承襲了庫爾瓦坎的文化成就。特帕內克人的擴張也威脅到特斯科科的獨立,雙方因而爆發衝突[42]。
阿斯卡波察爾科的統治者是智勇雙全的特索索莫克,在他的統治下,阿斯卡波察爾科成為地區強權。墨西加人亦屬於特索索莫克的附庸,派戰士支援特帕內克人的地區征服戰事,並藉由成功的城邦征服活動贏得部分朝貢,特諾奇蒂特蘭的政治和經濟地位也因而有所提升[43]。
1396年,阿卡馬皮奇特利逝世,維齊利維特爾即位並娶了特索索莫克的女兒,其子奇馬爾波波卡在1417年成為特諾奇蒂特蘭新的統治者。為支援特索索莫克的戰事,他向特斯科科的阿科爾瓦人宣戰,誅殺其統治者伊斯特利爾索奇特爾。1426年,特索索莫克逝世,繼承人之間爆發王位爭奪,奇馬爾波波卡也在此期間意外死亡,兇手可能是特索索莫克之子馬斯特拉[44]。
維齊利維特爾的兄弟、奇馬爾波波卡的叔叔伊斯科阿特爾被選舉為新的特拉托阿尼。墨西加人和阿斯卡波察爾科反目成仇。特斯科科的內薩瓦爾科約特爾成為墨西加人新的盟友,他是特斯科科王伊斯特利爾索奇特爾的兒子。伊斯科阿特爾亦與馬斯特拉的兄弟托托基瓦斯特利結盟,後者是特帕內克族城邦特拉科潘的統治者。如此一來,特諾奇蒂特蘭、特斯科科和特拉科潘三個城邦互為同盟,共同反抗特帕內克人的霸權,他們包圍了阿斯卡波察爾科。1428年,盟軍摧毀阿斯卡波察爾科城,並將君主馬斯特拉獻祭。特諾奇蒂特蘭藉此戰一躍成為墨西哥谷最為強大的城邦,而這個對抗阿斯卡波察爾科的起義同盟,也成為後來阿茲特克帝國的基礎[45]。
伊斯科阿特爾並未停止擴張,他隨後征服了南部湖泊地區的多個城邦,如庫爾瓦坎、索奇米爾科、庫伊特拉瓦克和米斯基克,這些地區以先進而高產的奇南帕農業(湖上開墾的浮田)聞名。南方的莫雷洛斯谷地的夸烏納瓦克(今庫埃納瓦卡)也在伊斯科阿特爾的征服版圖中,成為特諾奇蒂特蘭的屬地[46]。
1440年,蒙特蘇馬一世·伊爾維卡米納[注 5]被選為特拉托阿尼,他是維齊利維特爾之子、奇馬爾波波卡的兄弟,曾在伊斯科阿特爾的征服戰爭期間擔任軍事將領。在中美洲歷史中,新統治者的登基往往意味着先王時期的屬邦將揭竿而起、反抗朝貢體系,因此每位新王都需要以一次和前屬邦的「加冕戰爭」作為其統治的開端[注 6]。蒙特蘇馬登基後,要求各屬邦派工人擴建特諾奇蒂特蘭大神廟,以測試其忠誠度。只有查爾科城拒絕了蒙特蘇馬,這導致兩邦敵對了十餘年[47][48]。
蒙特蘇馬隨後重新征服了莫雷洛斯和格雷羅谷地的城邦,又在今韋拉克魯斯州的瓦斯特克地區和瓦哈卡州的米斯特克地區發動擴張,並在此後將矛頭轉回韋拉克魯斯的中南部地區,征服了科薩馬洛潘、阿維利薩潘和奎特拉斯特蘭[49]。在此期間,特拉斯卡拉、喬盧拉和韋索欽科成為蒙特蘇馬征服活動的主要對手,他們曾向多個被蒙氏征服的城邦發送支援。蒙特蘇馬頻頻向此三國發動一種以小型遭遇為主的低強度戰爭,稱為「榮冠戰爭」(xochiyaoyotl),或屬於持久消耗戰略[50][51]。
蒙特蘇馬亦加固了三邦同盟和特諾奇蒂特蘭的內部政治結構,他的兄弟特拉卡埃萊爾是其主要的顧問(Cihuacoatl),他在此期間主導了多次政治大變革,鞏固了貴族(pipiltin)階級的權力,制定了法律體系,同時確立了在已征服城邦恢復原首領統治、確保其忠於墨西加統治者的慣例[52][53][50]。蒙特蘇馬下令在查普爾特佩克修築堤道,將那裏的水源引入特諾奇蒂特蘭;他還下令在東部修築堤壩,防止湖水泛濫。1451年至1456年,由於暴雨及冰雹襲擊,特斯科科湖區曾爆發饑荒,不少人餓死或是淪為奴隸,這是蒙特蘇馬統治後期的重大災難[54]。
特斯科科的統治者內薩瓦爾科約特爾建造了大量廟宇和公共建築,他將特斯科科建設成為墨西哥中部高原的另一個重要城邦。他還鼓勵宗教和藝術的發展[55]。
1469年,阿薩亞卡特爾即位,他是伊斯科阿特爾之子特索索莫克和蒙特蘇馬一世之女阿托托斯特莉所生的兒子[注 7]。他完成了加冕戰爭,在南方和薩波特克作戰,征服了特萬特佩克地峽的部分地區。阿薩亞卡特爾亦征服了獨立的墨西加城邦特拉特洛爾科,它坐落在特諾奇蒂特蘭所在島嶼的北方,擁有當地最大的集市。特拉特洛爾科的統治者莫基維斯(Moquihuix)是阿薩亞卡特爾的妹夫,阿薩亞卡特爾指責他虐待自己的妹妹,以此為由將特拉特洛爾科納入版圖[56]。
阿薩亞卡特爾隨後向今墨西哥格雷羅州中部、普埃布拉谷地和海灣沿岸進軍,並在托盧卡山谷中同奧托米人(Otomi)和馬特拉欽卡人(Matlatzinca)作戰。托盧卡谷地是阿茲特克國家和強大的普雷佩查帝國之間的緩衝地,在征服托盧卡後,阿薩亞卡特爾開始同該國作戰。在1478年至1479年阿茲特克和普雷佩查人的數次大戰中,阿茲特克部隊嚴重受阻,阿薩亞卡特爾的軍隊在特拉希馬洛揚(Tlaximaloyan)之戰慘敗,其麾下32,000名士兵遭受嚴重損失、所剩無幾,鎩羽而歸[57]。
1481年,阿薩亞卡特爾逝世,其兄蒂索克即位。蒂索克即位後着手重修特諾奇蒂特蘭的神廟,亦下令雕刻了著名的「蒂索克之石」。不過,其軍事功績並不起眼——蒂索克和奧托米人之間的加冕戰爭以蒂索克的失敗告終,導致蒂索克僅有40人用以在其加冕典禮中獻祭。這也導致其軍事上的軟弱暴露無遺,大部分屬地因而接連發起叛亂,蒂索克不得不將其大部分精力投入於鎮壓叛亂之中。1485年,蒂索克逝世,據稱是被其兄弟、下一任特拉托阿尼阿維特索特爾毒害[58]。
阿維特索特爾是蒂索克暴斃後的繼任者,他是阿薩亞卡特爾和蒂索克的兄弟,也是蒂索克統治時期的戰爭領袖。阿維特索特爾熱衷於軍事擴張,他的加冕戰爭以鎮壓托盧卡谷地叛亂為主,戰事較為成功,隨後他又征服了希洛特佩克(Jilotepec)和數個墨西哥谷北部的城邦,並將海灣沿岸地區納入版圖。特諾奇蒂特蘭大神廟在1487年擴建完成,阿維特索特爾邀請所有屬邦統治者前來參加開設典禮,並在典禮的四日期間獻祭了大量戰俘,一些文獻指這個數字達到了八萬多,可能有誇大成分,但實際也不少於萬人。這些戰俘大多來自於阿維特索特爾和特斯科科君主內薩瓦爾皮利一同在今瓦哈卡州北部進行的抓捕行動[59]。
阿維特索特爾亦在卡利斯特拉瓦卡(Calixtlahuaca)、馬利納爾科(Malinalco)和特波斯特蘭(Tepoztlan)建立了紀念建築。在他統治期間,今格雷羅州北部的阿拉維斯特蘭(Alahuiztlan)和奧斯托蒂克帕克(Oztoticpac)曾發動叛亂,為此阿維特索特爾下令將兩個城邦的全部人口處決,並派墨西哥谷的部分居民到當地重新定居。他還強化了阿茲特克和普雷佩查邊境的奧斯圖馬地區的駐守,以防衛普雷佩查的入侵[60]。
1502年,特諾奇蒂特蘭遭到洪災威脅,阿維特索特爾因此求助特斯科科人幫助修築堤壩。在巡視堤壩時,他遭到襲擊而死[61]。
蒙特蘇馬二世在西班牙人入侵及其兩年征服戰爭(1519-1521)時統治阿茲特克,並因此成為世界史視角中最為著名的阿茲特克領袖,但其早期成就並不符合這樣的名聲。他在1502年即位,是阿薩亞卡特爾的兒子。他的統治初期和歷代君王並無二致,在加冕戰爭中,他進攻了今瓦哈卡州的要塞城邦諾帕爾蘭(Nopallan),並將鄰近一帶地區納入版圖。他是一位合格的將領,在隨後的征服活動中確立了對今格雷羅州、瓦哈卡州、普埃布拉州大部分地區的統治,並向南擴張至太平洋沿岸。他還向特拉斯卡拉和韋索欽科(Huexotzinco)發動榮冠戰爭,亦加固了和喬盧拉城邦的同盟關係。內政方面,他通過施政使得平民依靠戰功晉升為貴族的行為變得困難,從而鞏固了阿茲特克社會的階級結構,亦制定法令限制平民階級使用的奢侈品類型[62]。
蒙特蘇馬二世對特拉斯卡拉的戰爭並不順利,在此期間,特斯科科人發動叛亂,殺害了蒙特蘇馬二世的妹妹,其軍隊也被特斯科科人包圍擊潰。1516年,特斯科科君主內薩瓦爾皮利逝世,特斯科科陷入繼承爭端,特諾奇蒂特蘭和特斯科科的聯盟陷入解體[63]。
1517年,蒙特蘇馬接到了海灣沿岸森波阿蘭(Cempoallan)附近發現船隊和怪異戰士的消息,決定派使者迎接,查明緣由,並命令沿岸屬邦發現新船隊時隨時上報。1519年,他得知埃爾南·科爾特斯率西班牙船隊來臨。後者很快進入特拉斯卡拉,而特拉斯卡拉是阿茲特克的老對手。11月8日,蒙特蘇馬二世和科爾特斯一行在特諾奇蒂特蘭南部的堤道會面,他邀請科氏作客居留。阿茲特克部隊隨後在海岸摧毀了一處西班牙營地,科爾特斯因而要求蒙特蘇馬處決相關將領,後者接受。蒙特蘇馬二世淪為了西班牙人的俘虜,被軟禁在王宮之中,西班牙人逐漸在這場對抗中佔得主動。各屬邦察覺氣氛異常後,1520年6月,針對西班牙人的敵對行動爆發,發生了著名的針對西班牙人的大神廟大屠殺,期間蒙特蘇馬二世被殺,可能是指責他叛國的阿茲特克人行兇,亦有可能是西班牙人在撤離途中泄憤將其殺害[64]。
奎特拉瓦克在蒙特蘇馬死後繼位,他僅是王室成員,此前是蒙特蘇馬的顧問。他在統治期間不斷加固特諾奇蒂特蘭的防禦工事,以防衛西班牙人和特拉斯卡拉人的入侵。他僅僅統治了80天就暴斃宮中,早期的文獻並未給出具體原因,後世大致認為是因為流行的天花瘟疫。夸烏特莫克即位,他成為阿茲特克國家的最後一個特拉托阿尼。夸烏特莫克登基後繼續指揮保衛特諾奇蒂特蘭。1521年8月13日,特諾奇蒂特蘭告破,他被西班牙人俘虜,這也是西班牙人在中墨西哥確立新霸權的標誌。夸烏特莫克被西班牙人囚禁,隨後在出征洪都拉斯探險途中被科爾特斯下令處決,緣由據稱是叛國罪。夸烏特莫克的死也意味着阿茲特克政治史的結束[6]。
在陷落的特諾奇蒂特蘭廢墟上,墨西哥城建立起來,歐洲式建築逐漸取代老舊的阿茲特克建築,佔據了湖心島[65][66][67]。特諾奇蒂特蘭陷落後,阿茲特克士兵被西班牙人招致麾下,參與隨後征服中美洲土地的戰爭,部分士兵在新征服的土地定居。這意味着阿茲特克文化和納瓦語在殖民時代後沒有迅速陷落,反而在殖民時代初期得到了傳播[68]。西班牙人將新征服的墨西哥地區稱為「新西班牙」,建立新西班牙總督轄區。
阿茲特克統治王朝在夸烏特莫克死後繼續統治「聖胡安特諾奇蒂特蘭」,是為墨西哥城的一個原住民區域,但隨後即位的特拉托阿尼多數是西班牙人扶持的傀儡,信仰天主教、姓名前綴有教名,如安德烈·德塔皮亞·莫特爾奇烏等。其他阿茲特克城邦被列為殖民地原住民城鎮,由一位原住民總督(gobernador)統治,總督職位最初由當地舊有的統治王朝成員擔任,此人有時會兼任特拉托阿尼,不過在一些城鎮中也有兩個職位由兩人把守的情況。原住民總督負責管治原住民,在傳統的收取貢品和發號施令等事務上仍然發揮着作用,聽命於駐守當地的西班牙官員。這種體制被稱為「監護征賦制」,當地的西班牙官員被稱為監護。在殖民時代初期,一些原住民總督因這項制度變得尤為富有,且具有一定影響力,權力甚至可與西班牙監護相比[69]。
在歐洲人抵達墨西哥並完成征服、確立殖民統治後,當地的原住民人口顯著減少,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歐洲人帶來的病菌瘟疫,使得大量沒有抵抗力的原住民喪命。1520年至1521年,天花爆發並席捲特諾奇蒂特蘭,間接導致西班牙人輕易攻破了這個曾經繁榮的阿茲特克都城。在1545年和1576年,天花病毒又是兩次爆發[70],對原住民形成嚴重威脅。在歐洲人來臨時,當地並沒有人口普查的數據。早期對墨西哥谷地人口的估計數字較小,1942年喬治·庫布勒(George Kubler)給出了20萬的數字[71],1963年博拉(Borah)和庫克(Cook)依據收貢清單計算出中墨西哥地區貢品數量,推出了1800萬至3000萬的龐大數字,他們也因此遭受批評,被指責為毫無根據[72]。考古學家威廉·桑德斯(William Sanders)根據古宅的考古數據,推斷出100萬至120萬的人口數字[73]。托馬斯·惠特摩爾(Thomas M. Whitmore)基於殖民地普查數字,利用計算機模擬模型推測出在1519年,墨西哥谷地約有150萬人,而全墨西哥共有1600萬人[74]。將以上數據和16世紀銳減後的人口數字相比,殖民征服後墨西哥谷人口的減幅分佈在50%到90%之間,而根據桑德斯和惠特摩爾的數據則達到了90%左右[72][75]。
儘管阿茲特克帝國不復存在,但阿茲特克上層精英的地位在殖民時代得以保留,蒙特蘇馬二世的繼承人和子嗣依然擁有很高的地位。蒙特蘇馬二世之子佩德羅·蒙特蘇馬生有一子迭戈·路易斯·蒙特蘇馬,後者通過婚姻融入了西班牙貴族體系,從而催生了「蒙特蘇馬伯爵」的貴族頭銜。自1696年起至1701年止,新西班牙總督兼有蒙特蘇馬伯爵頭銜。1766年,蒙特蘇馬伯爵獲封為象徵最高地位的「格倫代」。1865年,墨西哥已進入第二帝國時期,當時的第十四代蒙特蘇馬伯爵安東尼奧·馬里亞·蒙特蘇馬-馬西利亞·德特魯埃爾-納瓦羅獲封為公爵,爵號也改為蒙特蘇馬公爵[76]。兩個蒙特蘇馬的女兒伊莎貝爾·蒙特蘇馬和萊奧諾爾·蒙特蘇馬被科爾特斯封為監督(encomiendas),頭銜終身享有。萊奧諾爾後來先後和兩位西班牙人結婚,她的第二任丈夫將監督頭銜傳給了二人的女兒[77]。
和其他原住民部族不同,阿茲特克的納瓦人在殖民時代到來後保留了他們原有的政治和社會結構。西班牙人在原住民城鎮建立了印第安人共和體(Republica de indios)作為基本行政區域,在由歐洲人、非洲奴隸和混血的卡斯塔人所組成的新城鎮建立西班牙人共和體(República de españoles),二者並存。西班牙人將原住民精英視為殖民體系的貴族,繼續維持殖民時代前的社會結構,並利用這些貴族,將他們作為西班牙殖民政府和原住民之間的中間人,但這也和原住民貴族對基督教和西班牙王室的忠誠度有關。納瓦人精英在當地事務中擁有相當大的自治權。西班牙統治者並未完全了解舊有的政治組織,但他們清楚舊有體系和貴族統治者的重要性。他們將舊的城邦作為基本的行政單元,更名為首府(cabeceras),而原屬於城邦控制區的邊緣城鎮則命名為附屬府(sujetos)。西班牙人在首府建立起伊比利亞風格的市政廳,稱為cabildo,職能和舊有的原住民貴族大體一致[69][78]。隨後瘟疫不斷爆發,原住民人口銳減,造成人口情況的大變動。為了控制人口分佈,殖民政府利用「集合」政策(congregación)進行了多次強制性的人口遷移。分佈在人口較為稀少的地區的原住民被強制遷移到新建立的定居點,便於接受傳教和強制勞動[79][80]。
阿茲特克政治上的主要組織單位是阿爾特佩特爾(altepetl),本義為「水嶺」,意譯作城邦。每個城邦都有一名統治者,稱為特拉托阿尼,下轄全城邦的貴族和平民。阿茲特克的城邦中中心的都城是宗教活動和貢品流通的中心地,外圍包圍有居民點。城邦認同是阿茲特克人主要的身份和民族認同因素,城邦人口不一定擁有統一的語言。每一個城邦的政治體系都是互相獨立的,戰爭也會在城邦和城邦之間展開。在墨西哥谷地,城邦的下等區域是卡爾普爾利(calpulli),本義是「長屋」,意譯作公社、氏族,是平民之間的主要政治組織,通常由家庭組成,成員家庭多通過婚姻互相關聯,因此卡爾普爾利又相當于氏族組織。公社在政治上劃有土地,平民在當地組織勞動及開墾土地。公社的領袖可能成為貴族成員,如此他們便能在城邦組織中作為公社代表出現[81][82]。
城邦的城區是阿茲特克人宗教、政治和經濟的中心[83]。阿茲特克帝國的首都是特諾奇蒂特蘭,建造於特斯科科湖的一系列小島之上,面積約10萬平方公里[3],依據對稱佈局規劃而建,分為四個城區(campan,「方向」),中央是以大神廟為中心的宗教儀式區域,其中的大金字塔有50米高。城內建有整齊的街道和廣場[3],特諾奇蒂特蘭的普通房屋用原木和泥土建成,房頂用蘆葦杆搭成;金字塔、神廟和宮殿等宗教和王室建築則大多用石頭建造。城市內部運河交錯。特諾奇蒂特蘭的中心區四周被圍牆包圍,包含主建築大神廟、供奉其他神祇的神廟、蹴球場、卡爾梅卡克(供貴族子女參加的學校)、勇士居所和商人居所,以及供皇帝居住的宗教宮殿,此外還設有頭骨架(tzompantli),展示人祭祭品的頭骨。中心區周圍是其他王室宮殿[84]。大神廟的主建築大金字塔頂端是供奉特拉洛克和維齊洛波奇特利的神殿,也是大多數人祭活動的主要場所。大神廟經過多次擴建,幾乎每一位統治者都會擴建一次[85]。全城有10餘公里長的防水堤壩,城北建有市場,是貿易中心[3]。
特斯科科湖周邊的城邦還包括阿斯卡波察爾科、特納尤卡、特斯科科、庫爾瓦坎、特拉科潘、查普爾特佩克、科約阿坎、索奇米爾科和查爾科等。在普埃布拉谷地,喬盧拉是規模最大的城邦,建有中美洲最大的金字塔。特諾奇蒂特蘭周邊的特拉斯卡拉包含四個小城邦。在莫雷洛斯谷地,夸烏納瓦克是主要的納瓦特爾語城市。托盧卡谷地的托爾洛坎(Tollocan)是馬特拉欽卡人的中心城市。絕大部分阿茲特克城市都擁有一個中央廣場,以雙子大金字塔為中央建築。雙子大金字塔通常面朝西側,建有兩列階梯,通往兩個神廟建築[83]。
根據人類學家愛德華多·諾格拉(Eduardo Noguera)按照房屋數量的估計,特諾奇蒂特蘭和鄰近的特拉特洛爾科共有人口20萬[86]。若計入特斯科科湖的沿岸城市和所有島嶼,則共有30萬到70萬人。米高·史密斯(Michael E. Smith)的估測的特諾奇蒂特蘭城區人口為212,500,參與估測的城區面積為1,350公頃,密度為157。墨西哥谷地的第二大城市是特斯科科,其450公頃的區域內有25,000人口[87]。在莫雷洛斯谷地,考古學家米高·史密斯(Michael E. Smith)估測當地的城邦一般有1至1.5萬的人口,領土面積在70至100平方公裏間,不過莫雷洛斯谷地的城邦面積較其他地區稍微小些。史密斯認為城邦主要是政治單元,由領主和其管轄的市民組成,而並不是領土單位,因為一些地區內的小型居民點間分屬多個不同的城邦[88]。
1427年,為共同對抗阿斯卡波察爾科的特帕內克人,特諾奇蒂特蘭、特斯科科和特拉科潘組成三邦同盟,也被稱為阿茲特克帝國,三邦的特拉托阿尼都可視作帝國的君主——但事實上特諾奇蒂特蘭擁有更高的威望,因而其特拉托阿尼是阿茲特克帝國實際上的最高統治者,也被後世稱為「阿茲特克皇帝」。阿茲特克帝國是納瓦人唯一一個相對成熟,且形成一定領土規模的政權,帝國的領土範圍最遠到達了今日墨西哥和危地馬拉邊界的太平洋沿岸城市索科諾奇科。阿茲特克帝國仰仗間接的統治方式,雖然它和大部分歐洲帝國一樣,擁有複雜的民族構成,但阿茲特克帝國的統治體系更像是一個大規模的朝貢系統,並不是由政府進行直接統治,這與歐洲政治體系嚴密的各大帝國有所區別。人種歷史學家羅斯·哈西格稱對阿茲特克帝國最適合的理解應該是一個非正式的「霸權帝國」,因為它並不聲索已征服領土的至高統治權,原有的統治者大多得到保留,而只是強迫他們進貢,以保證朝貢體系的順利運行。只要朝貢體系能夠順利運轉,帝國的統治者便不會特意干涉已征服地區的內政,而是任由原有的統治者施行自治,不過統治者也會通過通婚或交換貨物等方式和當地統治者建立聯繫,以確保他們忠於中央[89][90][90]。
為了保證帝國的擴張行動能夠順利進行,統治者們也會取消一些軍事前線地區的朝貢地位,而派軍隊實行直接統治,甚至會委派傀儡君主、設立長期駐軍或強制移民的方式建立統治,如西部和勁敵普雷佩查的邊境地帶[91]。這種針對前線地帶的統治策略和帝國在墨西哥谷腹地的統治形式有着很大不同[92]。
儘管西方史學家一直稱呼這個以三方同盟為基礎的政權為「帝國」,但政權統治範圍內的大部分地區都是由城邦組成的,每個城邦都擁有着世襲的統治王朝。阿茲特克人崛起的早期就是憑藉着城邦戰爭的形式得以實現;而即使在1427年「帝國」建立以後,城邦也一直是地方行政的基本單位,這些城邦是阿茲特克國家「霸權」統治形式的關鍵[93]。
阿茲特克社會中,皮爾利(單數pilli,複數pīpiltin)的地位最高,類似於舊世界的貴族。皮爾利的階級身份是世襲的,並擁有一些社會特權,如消費奢侈品、穿戴上乘服飾等,且可以佔有土地、徵召平民勞役。皮爾利階級中也有一定地位區分,最高位者通常為特烏克丁(teuctin),即領主,他們佔有貴族莊園和住所,可以擔任政府官職或軍事將領。皮爾利約佔阿茲特克人口的5%[94]。
下等階級被稱為馬塞瓦爾利(單數mācēhualli,複數mācehualtin),即平民。起初僅限農民,但隨時間推移逐漸囊括了一切下等工作者。根據統計資料,在阿茲特克帝國的後期,只有20%的馬塞瓦爾利從事農業,餘下大部分為戰士、工匠或商人[95],又在晚期以工藝事業從業者為主。他們的勞作是阿茲特克市鎮的主要收入來源[96]。馬塞瓦爾利在極度貧困或債務累累時可能會成為貴族的奴隸(tlacotin),但奴隸身份並不世襲。有的馬塞瓦爾利沒有土地,而直接為領主工作,稱為mayehqueh。大部分的馬塞瓦爾利通常會結為不同的公社,稱為卡爾普爾利(calpulli),從屬於城邦,下屬有土地和財產[97]。在戰爭中,馬塞瓦爾利可以通過捕獲戰俘來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98]。
阿茲特克是世界上較早強調強制教育的文明之一[99]。兒童在15歲之前的教育由家長負責,教育進度受當地卡爾普爾利公社的監督。15歲後,學生將接受學校教育,為期5年;不過兒童在10歲就可以提前入學。學校分為兩種類型:特爾波奇卡爾利,由公社運作,教授實用技能和軍事;卡爾梅卡克,教授高級的文學、天文、政治、神學等文化領域學科。卡爾梅卡克的學生大部分是卡爾利貴族的子嗣。學校的教師(tlamatimine)為培養學生的意志力,會採用嚴厲的體罰方式,且要求學生早上洗冷水浴,參加耐力測試等。此外,還有專門教授歌舞藝術和蹴球的學院,這兩種職業在阿茲特克帝國都享有較高地位。女性通常會參加家政和育兒的教育;也有女性接受助產士和醫術教育,稱為蒂齊特爾(tizitl),她們專門負責護理其他阿茲特克女性。在阿茲特克的教育體系中,有一個特別的「長者箴言」(huehuetlatolli)課程,以哲理性語句為載體,傳遞阿茲特克人的價值理念和禮儀觀念[100]。
阿茲特克人的家庭結構既不屬於父系,亦不屬於母系——兩個世系的地位平等,子女的繼承權利也趨於等同。這意味着女性的財富可以企及男性,在婚姻中,女性也擁有較大的經濟自由。不過,阿茲特克社會中的職位分配遵循嚴格的性別區分系統,男性應在外工作,擔任農民、商人、工匠或士兵;女人則更多地擔任家庭主婦,但也可以擔任小範圍內的商人、醫生、祭司或助產士。戰爭在阿茲特克社會中地位崇高,但阿茲特克社會賦予女性維持世界和諧、取悅上蒼的使命,這被認為和戰爭同等重要。這使得一些學者將阿茲特克社會的性別地位情況定義為「性別互補」,男女各司其職,地位平等[101]。
在貴族中間,聯姻被視為一種政治策略,地位低的貴族家庭可通過將女兒嫁給顯赫家庭,孕育出擁有更高地位的子嗣。貴族也流行一夫多妻制,這在平民階級中並不常見,因此一些文獻認為一夫多妻是貴族的專利[102]。
中美洲蹴球(ōllamalitzli)是阿茲特克人最流行的體育運動。這種形式的運動並非阿茲特克人首創,而是流行於中美洲各個民族,歷史悠久[103]。蹴球在納瓦特爾語中被稱為ōllamalitzli,詞根ōlli意為「橡膠」。運動員使用臀,膝蓋和肘擊球,把球送入一個石環內視作獲勝,但具體規則不詳。蹴球運動是阿茲特克人重要的娛樂活動,不過亦被阿茲特克人賦予宗教意義——球被視為太陽的象徵,球賽代表着維齊洛波奇特利的白晝勢力,和科瓦特利奎、科約爾沙烏基的黑夜勢力之間的對抗。阿茲特克貴族子女參與的學校卡爾梅卡克有蹴球課程,其中最傑出者可能會成為職業的蹴球運動員。阿茲特克的各大城邦幾乎都建有蹴球場(tlachtli),都城特諾奇蒂特蘭的蹴球場被稱為「聖球場」(teotlachco),在節日慶典期間會舉行正式比賽。比賽的敗者可能會淪為奴隸,西班牙史學家迭戈·杜蘭曾稱蹴球運動員是「不幸而可憐的人」,父母「出賣自己的孩子,將他們的命運作為賭注,讓他們冒着成為奴隸的風險。」[104]阿茲特克人使用橡膠製作球,但他們並未發現國土內高地地區生長的巴拿馬橡膠樹,而依靠低地城邦進貢的橡膠。根據門多薩手抄本中的記錄,特諾奇蒂特蘭每6個月自南部省份接受16,000塊生橡膠,不過不是所有的生橡膠都被用於球的製作。在西班牙征服阿茲特克帝國之後的1528年,科爾特斯將一隊阿茲特克蹴球運動員帶到西班牙,為國王卡洛斯一世表演[105]。
舞蹈表演是阿茲特克人的另一種娛樂方式。以娛樂為目的的舞蹈表演一般在神廟或貴族下轄的偏遠地區舉行,表演者亦會演唱歌曲,有時有樂器伴奏。舞蹈有時也帶有宗教甚至政治意味,舞蹈被認為是取悅神明的方式。宗教慶典上會有固定的舞蹈表演;在政治層面上,舞蹈表演被認為能夠展現帝國威嚴,或是用以紀念戰爭的勝利[106]。
阿茲特克人尚武,勇士文化是其文化的重要部分。通常阿茲特克人發動戰爭有兩層目的——政治上,阿茲特克的特拉托阿尼希望利用戰爭擴張勢力範圍,從而擴大其朝貢體系,也累積其威望;宗教上,阿茲特克人需要利用戰爭獲取戰俘,作為宗教儀式的祭品。當新的特拉托阿尼登基時,一般會發動「加冕戰爭」,通過擴張或是平叛以證明自己是勇士、獲取民望,並為其加冕典禮獲取貢品[107]。加冕戰爭的失敗會帶來巨大的政治風險,蒂索克的加冕戰爭失敗就致使多個城邦發動叛亂,他本人也不幸暴斃,很有可能被貴族毒害[108]。
阿茲特克的軍隊一般按照階級分為平民軍和貴族勇士(cuāuhocēlōtl)兩部分,分別在特爾波奇卡爾利和卡爾梅卡克兩種學校接受軍事訓練[109]。平民可通過抓捕戰俘以獲得晉升機會。宗教祭司也會隨軍參戰,他們通常攜帶神像,給予軍隊精神支持。貴族勇士內部按抓捕戰俘多寡分為多個階級,身着各式各樣的奇裝異服。阿茲特克社會中的波奇特卡(pochteca)長途商人是重要的軍事情報人員,他們在中美洲各地進行貿易活動,同時會幫助上層階級收集相關情報。如果他們被無故殺害,特拉托阿尼便有了發動戰爭的藉口[110]。專職的間諜被稱為基米奇丁(quimichtin),他們通常在戰爭開始前被派入敵對地區探查地形、敵軍情報,並尋找可利用的異議人群。他們使用敵方語言,穿着敵方的服飾,僅在黑夜中行動。如果間諜被識破,他本人便會遭遇酷刑,其家屬也會被貶為奴隸;但行動成功的報酬也頗為豐厚[111]。
戰爭在納瓦特爾語中被稱為「水火」(ātl tlachinolli)。一旦決定進行戰爭,會將士兵集結到城邦的廣場上接受動員。通常最先出發的是攜帶神像的祭司,第二日將軍帶領貴族勇士出發。第三日,軍隊主力出發,其中特諾奇蒂特蘭軍先於其他城邦的軍隊。在行軍過程中,沿途的城邦亦會派兵跟從。阿茲特克人在墨西哥谷地一帶建造了密集的道路網,軍隊能日行19至32公里[112]。行軍規模依戰爭規模而有所不同,如僅以獲取祭品為目標的榮冠戰爭僅需要很少的士兵。在和米斯特克城邦奎斯特拉瓦坎(Coixtlahuacan)的戰爭中,阿茲特克派出了20萬士兵和10萬名隨行工人。1506年,阿茲特克派出40萬大軍攻打米斯特克城邦圖圖特佩克(Tututepec)[113]。戰爭開始前,士兵會打響戰鼓、吹響螺號以傳達進攻號令。平民軍首先會利用投石繩和弓箭發動第一波進攻,整個軍隊會依照指揮試圖包圍對手,隨後是貴族勇士沖入敵陣利用近戰武器進行肉搏,其中也有人使用投槍器。第一次參加戰鬥的年輕人會排在末尾次序衝鋒,且通常是在勝局鎖定以後出動追捕逃兵,並試圖俘獲對手。有論調指阿茲特克人傾向於抓捕戰俘,而不會殺掉對手。有人認為這是阿茲特克軍隊敗給西班牙人的原因之一,但不少歷史學家反對這個意見,事實上阿茲特克軍隊僅僅在榮冠戰爭中才會這麼做,而在反抗西班牙人的戰爭中,阿茲特克人會儘可能殺死西班牙敵軍[114][115]。
阿茲特克軍隊使用的近戰武器包括馬夸維特爾,一種帶有尖刃的木製手持武器;此外還有硬木棒(cuahuitl)、木矛(tepoztōpīlli)、碎骨棒(quauholōlli)和銅斧(tlāximaltepōztli)等[116]。黑曜石是阿茲特克近戰武器的重要原料,常用於製作武器的尖刃。黑曜岩比鋼鐵堅硬,卻更容易磨損,必須經常維修。投射武器主要為投槍器(atlatl),此外還有弓箭(tlahhuītōlli)、投石繩(tēmātlatl)和吹箭(tlacalhuazcuahuitl)。有的士兵會攜帶圓盾,原料為原木或玉米莖,有時以羽毛裝飾。士兵通常身着棉衣。有些貴族勇士穿印有動物皮膚的花紋的皮革戰衣[117],戴木製頭盔,形為各式動物,如吼猴、貓、鳥、豹、郊狼,或是阿茲特克的神祇。其中,化裝為豹、鷹者分別被稱為豹勇士(ocēlōtl)和鷹勇士(cuāuhtli),是貴族勇士中最勇猛的戰士,後來成了阿茲特克在現代流行文化中的象徵之一。軍官或是貴族勇士身背戰旗,用於表明身份、便於指揮[118]。
和所有其他中美洲文明一樣,阿茲特克社會以玉米農業為中心。墨西哥谷地環境潮濕,湖泊沼澤密佈,因而發展出精耕細作的農業生產方式。阿茲特克農業的主要作物除了玉米之外還包括豆類、南瓜、辣椒、龍舌蘭和莧菜等,其中龍舌蘭是其特產[3]。阿茲特克人為適應谷地的多湖環境,會在沿湖的淺水地區利用湖底泥土建造奇南帕園地並耕作於此,這是阿茲特克農業的另一個特徵。奇南帕(chinampa)是西班牙語詞彙,來源於納瓦特爾語的奇納米特爾(chināmitl)。奇南帕園地的土壤大多來自湖底,受湖水滋養而較為肥沃,能夠耕種各種作物,浮島間被窄運河隔開,農民可劃舟在島間移動。奇南帕產量可觀,1公頃奇南帕園地可養活20人[86]。
阿茲特克人亦發明了自己的人工水利和灌溉系統,據稱在特諾奇蒂特蘭城南的索奇米爾科曾有1.5萬條人工灌溉渠道,至今仍存約900條[3]。大部分的農業生產活動都遠離人口稠密的城區,但城區內部同樣存在小規模農業。每個家庭都擁有自己的小園地,用以種植玉米、水果、藥草等作物。阿茲特克人在特諾奇蒂特蘭城周邊建造了堤道,可將特斯科科周邊的泉水導入城區,以保證城市供水。此外他們還構建了垃圾回收系統,將市民的生活垃圾回收為肥料。憑藉精耕細作的農業,阿茲特克文明得以維持大規模的城區人口。特斯科科湖亦富於水產,因此特諾奇蒂特蘭人並不需要養殖大量牲畜保證蛋白營養供應,他們通常只養殖火雞和狗;根據學者的估計,墨西哥谷地居民亦不缺乏蛋白質營養[119]。
阿茲特克農業發達,手工業和商業因而得到相當發展,工藝品主要有金、銀、銅、寶石、皮革、紡織、羽毛、陶器等[3]。女性除參與農事外,亦利用棉和龍舌蘭纖維編織織物,而男性則參與製造陶器、黑曜石器和燧石器等,亦有人參與製作珠飾、羽毛飾品、精細工具和樂器等奢侈品。此即阿茲特克手工業的主要部門分佈。有時全公社(calpulli)都只參與某一特定器械的製作,在一些考古遺址中,專家亦發現了整個社區僅生產單一器械的證據[120][121]。阿茲特克人生產的金屬製品較少,但他們確實掌握基本鍊金術,會在玉石和綠松石等寶石中摻入黃金作點綴。阿茲特克的銅製品大多自普雷佩查城邦進口[122]。
阿茲特克社會憑藉市場網絡來分配產品。一般的市場出售貨品多種多樣,但有些市場僅出售單一貨品,如阿科爾馬的狗市。只有得到政府授權的商人才可在市場內出售貨物,每個市場內都配備有專職的監督人員,確保商人皆經合法授權。出售劣質或假冒商品,或涉嫌詐騙顧客的商人若被監督發現,會遭到懲罰。阿茲特克帝國中,普通城鎮有周市,隔五日開放一次;較大城市的市場則每日開放。科爾特斯曾報告稱特拉特洛爾科的市場每日有60,000名顧客。市場內有小的商販,有農民售賣農產品、陶工售賣陶器等;也有專業的商人,他們在各個城市的市場間來往,藉此獲取利潤。在專職商人中,有一支特殊的長途商人人群被稱為波奇特卡,他們有專門的公會,在整個中美洲地域內跋涉,主要進行奢侈品貿易。他們也是特拉特洛爾科市場的法官和監督人員。土地和勞動力並不是阿茲特克商業的一部分,但也有貴族之間買賣土地的特例[123]。
在阿茲特克的商業中,存在有多種起貨幣作用的等價物[124]。小宗貿易主要以可可豆作為貨幣,它們大多進口自低地。市場中,一隻小兔子價值30個可可豆,一個土雞蛋值3可可豆,一個塔馬利值1可可豆。大宗貿易以標準長度的棉布(稱為夸奇特利,quachtli)為貨幣。夸奇特利有多種規格,價值自65至300可可豆不等。約20夸奇特利能支持一位特諾奇蒂特蘭平民一年的開銷[125]。
朝貢往來是阿茲特克社會另一種分配產品的方式。當一座城邦被征服時,勝利者會逼迫城邦繳納歲貢,貢品通常為當地最寶貴的貨物。門多薩手抄本中有多頁專門記載了一些繳納貢品的城邦和貢品種類,其中不僅有羽毛、裝飾服裝和綠松石等奢侈品,亦有如普通服裝、柴火和食品等普通貢品。一個城邦一年通常要進貢兩到四次,時間各不相同[20]。
阿茲特克帝國境內的考古活動發現,被納入帝國體系之內對於當地人來說有利有弊。利是政府通常會着手發展當地的商貿產業,且從平民到貴族都將迎來黑曜石器或銅器等珍寶。阿茲特克的貿易夥伴也包括歷史上多次敵對的普雷佩查人,他們擁有高質量的銅器和珠寶。弊端則是當地平民將遭到來自更上層階級的壓迫和盤剝。但因為帝國常常依靠當地貴族王公於城邦進行自治,所以被納入帝國對於當地的貴族階級來說利大於弊,他們僅需要維持朝貢和當地秩序[126]。
阿茲特克人的宗教活動圍繞着曆法進行,崇拜多神。和其他中美洲宗教神話體系相同,阿茲特克宗教體系帶有多神農業宗教的特點,並含有泛靈論元素。宗教活動的核心是向神祇獻祭,作為對他們維持生命循環的感激和回報[127]。
阿茲特克人主要崇拜的神祇有雨神和風暴神特拉洛克,太陽神、戰神和墨西加守護神維齊洛波奇特利,風神、天空神、星辰之神和文化崇拜對象克察爾科亞特爾,以及夜神、魔法神、占卜和命運之神特斯卡特利波卡。特諾奇蒂特蘭的大神廟頂端有兩個神廟,分別供奉特拉洛克和維齊洛波奇特利。大神廟附近的祭祀區域設有供奉克察爾科亞特爾和特斯卡特利波卡的神廟。大神廟的高等祭司被稱為克察爾科亞特爾-特拉馬卡斯克(Quetzalcoatl Tlamacazqueh)。餘下的神祇還有大地女神特拉爾特庫特利或科瓦特利奎,生命和食物雙子神托納卡特庫特利和托納卡西瓦特爾,湖泊和春之女神查爾奇烏特利奎,豐饒和自然循環之神希佩托特克,火神韋韋特奧特爾或希赫特庫特利,生育和性之女神特拉索爾特奧特爾,歌舞和遊戲雙子神索奇皮利、索奇克察爾。在其他地區,如特拉斯卡拉,主要崇拜的神祇還有米斯科瓦特爾或卡馬斯特利。一些文獻記載了「雙神」奧梅特奧特爾,可能合併了托納卡特庫特利和托納卡西瓦特爾的地位[129]。除了上述提到的神祇,亦有一些各和部分元素有所關聯的小神祇,隨着阿茲特克國家的征服活動,被征服部落崇拜的神祇也會被納入多神體系。此外,上述的主要神祇有時會有許多其他的「面相」,都和部分元素相關聯,和其他相關神祇組成組合[130]。
有關阿茲特克神話的記載大多來源於殖民時代的文獻。阿茲特克人的創世說認為世界已經經歷了四個「太陽紀」,每一個太陽紀都由不同的神祇統領,且都居住有不同的生物。每個太陽紀都因一次大災難而終結,新的紀元隨之開始。在這個過程中,特斯卡特利波卡和克察爾科亞特爾兩個神祇互相敵對,不斷摧毀對方的創造品。阿茲特克神話認為當今屬於第五太陽紀,由一個較小的神祇在篝火中犧牲自己而創造。神祇們必須通過犧牲自己來為太陽提供生命之能,這樣才能維持太陽的運轉[131]。
在阿茲特克人關於地球創造過程的傳說中,敵對的特斯卡特利波卡和克察爾科亞特爾兩神成為盟友,他們擊敗了巨型鱷魚西帕克特利,後者演化為地球。克察爾科亞特爾又和雙胞胎哥哥修羅托一同到達地下世界,從那裏帶回骨骼,交給女神西瓦科瓦特爾將之磨碎並重塑為人形,藉由自己提供的血液授予其生命,此即阿茲特克神話中人類的誕生。人類可以割裂西帕克特利的肉體來播種,並承諾獻出自己的血液作為回報[132]。
維齊洛波奇特利是墨西加人供奉的神祇,他在墨西加人的遷徙傳說中幫助墨西加人找到新家。維齊洛波奇特利誕生後遭到了姐姐科約爾薩烏基的追殺,他在科瓦特佩特爾山擊敗了科約爾薩烏基和她的四百個兄弟,科約爾薩烏基被梟首,腦袋被拋到天上變成月亮;眾兄弟則變成天上的繁星。為紀念該事件,特諾奇蒂特蘭大神廟的南側被命名為夸特佩特爾,階梯上放置着一塊巨石,代表被肢解的科約爾薩烏基[133]。
阿茲特克人的宗教活動圍繞着曆法進行。和大多數中美洲民族一樣,阿茲特克的曆法系統包含兩套曆法——神聖歷和太陽曆。神聖歷將一年分為20旬,一旬13日,共260日。神聖歷主要用於占卜,其中包含20個日符,和1至13的旬份相搭配。太陽曆將一年分為18個月,每月20日,年末5日被稱為「無用日」(nemontemi),共365日。太陽曆主要用在農業上,如預測雨季與旱季大約出現的時間。每月開端,阿茲特克人會舉行不同的慶典,並以慶典名稱為月份命名。慶典大多與農業作息有關。慶典上會舉行神話劇演出和祭典,祭品包括食物、動物甚至是人。不同的慶典亦包含不同形式的舞蹈表演。兩套曆法互相搭配,形成一個52年的周期。每52年,阿茲特克人會舉行一次新火典禮(xiuhmolpilli)。在新火典禮上,人們會打碎家中所有的舊陶器、撲滅所有火焰,隨後祭司會在祭品的身上點燃「新火」,由使者將其傳至各個公社。阿茲特克人是否設置閏年的問題仍處在爭議之中[134]。根據阿茲特克創世說的太陽紀觀點,現世為第五太陽紀,當其結束時,星辰女神齊齊米特爾將在黑暗之夜吞噬大地,毀滅世界,因此阿茲特克人必須時常進行獻祭儀式,並以焰火照亮夜晚[135]。
人祭是中美洲普遍存在的習俗,但由於阿茲特克神話和宗教的影響,阿茲特克人的人祭活動更為頻繁,規模更大。阿茲特克人認為只有死亡才能推動創造,無論是神祇還是凡人,都需要獻祭自身來使生命延續。例如在阿茲特克創世說中,現今的第五太陽紀是一位神祇將自身獻祭而形成的。阿茲特克創世說認為人類有責任延續太陽的復甦進程、維持大地的創造力。為此,人類需要將血液獻祭給上天。動物和活人都可被當作祭品,由所祭祀的神明和儀式的場合決定;相關神明的祭司甚至會自殘,獻祭自身血液。一些儀式還包括食人行為——人祭祭品的捕獲者及其家人會食用被獻祭者的血肉,但食人習俗是否廣泛流行還不得而知[136][137]。據稱根據記錄,阿茲特克人於1487年為慶祝大神廟的擴建,在四天之內獻祭了80,400名囚犯,按照這一數字估算,儀式期間大約每分鐘殺死14人。這一數字的真實性並不被廣泛認可,可能有所誇大[138]。
阿茲特克人祭活動在宗教神話背後的本質動機是學者所討論的問題之一。20世紀70年代,米高·哈爾納(Michael Harner)和馬爾溫·哈里斯(Marvin Harris)認為阿茲特克人祭真正的動機來自其民族的食人傳統,正如馬利亞貝奇亞諾手抄本中所展示的場面一樣——阿茲特克人將祭品的四肢和頭部分開裝在瓷罐中,供人食用。哈爾納認為阿茲特克社會的人口壓力較大,而阿茲特克農業以玉米為中心,沒有馴化的食草動物,因而缺乏必需的氨基酸[139]。學者更關注阿茲特克的人祭活動,而食人活動是否流行的問題則少有關注。哈里斯在1977年的著作《食人者與國王》(Cannibals and Kings)中提出了哈爾納的說法,即食人提供了阿茲特克人缺乏的蛋白質營養,是阿茲特克貴族飲食結構的一部分。這種說法被阿茲特克衛生、飲食和醫藥的研究者伯納德·奧爾蒂斯·蒙特利亞諾(Bernard Ortíz Montellano)反駁,他認為阿茲特克人的飲食雖然缺少動物蛋白質,但卻富於蔬菜蛋白。他舉例稱阿茲特克的大多數人祭活動都發生在豐收之後等食物充足的時期,而人類祭品身上可以攝取的蛋白質並不豐富,且貴族階級能夠輕易攝取動物蛋白[140][138]。
今日,許多學者認為人祭活動的意義在於政治宣傳,獻祭被征服者的士兵能夠炫耀政治的威嚴、昭示統治階級在神學上的權威[141]。人祭活動能夠威懾各個屬邦,防止他們發動叛亂。這對於政治結構鬆散的阿茲特克國家來說尤為重要[142]。
阿茲特克文明在發展的過程中,吸取了來自托爾特克文明和瑪雅文明的許多成就,自己也有獨創[3]。阿茲特克人重視詩歌、繪畫藝術和雕塑、羽毛製品、陶器藝術品的製作,納瓦特爾語稱之為toltecayotl,詞源與托爾特克人相關聯。托爾特克人是阿茲特克城邦崛起前居住於墨西哥谷地的城市居民。阿茲特克崇拜託爾特克文化,自詡為托爾特克文化的繼承者。所有藝術從業者都被稱為「托爾特克人」(tolteca)[32]。
在阿茲特克社會中,詩歌地位崇高。在絕大部分阿茲特克慶典儀式中,詩歌大賽都是重要的部分。阿茲特克歌曲(cuicatl)分為多個流派:和戰爭及戰爭之神相關的Yaocuicatl,和創世說及英雄事跡相關的Teocuicatl,以及具有較強藝術特徵的「花歌」(Xochicuicatl),也即詩歌。花朵在阿茲特克文化中本就是詩賦的象徵,這種形式傾向於使用高度的隱喻手法,常體現一語雙關的特徵,傳達意義豐富。阿茲特克文學中的散文被稱為tlahtolli,同樣擁有不同的流派和門類[143][144]。
阿茲特克詩詞的關鍵特徵是工整的對仗形式,使用結構一致的對句自不同角度賦予事物不同的意義[145]。阿茲特克詩詞善用隱喻手法,使用具象的事物以隱喻形式表達抽象的概念。如納瓦語中「詩歌」一詞為「in xochitl in cuicatl」,意為「花與歌曲」[146]。
在西班牙征服之後,阿茲特克詩歌被大量保留。阿茲特克歷史上有幾位著名的詩人,如特斯科科王內薩瓦爾科約特爾及特佩奇潘(Tepechpan)領主誇誇烏欽等,但他們是否作為獨立個體創作仍處於爭議當中。內薩瓦爾克約特爾的詩句的其中之一,以西班牙語翻譯的形式「Amo el canto del zenzontle :Pájaro de cuatrocientas voces, Amo el color del jade :Y el enervante perfume de las flores, Pero más amo a mi hermano, el hombre」(我喜歡嘲鶇的歌聲/它擁有四百種腔調/我喜歡玉石的顏色/醉心於花朵的芬芳/不過我對人類兄弟的愛勝過一切)印刷於墨西哥F系列(2010年發行)100比索紙幣的正面。重要的阿茲特克詩集有《新西班牙領主羅曼史》(Romances de los señores de la Nueva España)以及《墨西哥詩歌》(Cantares Mexicanos)等[147]。
和瑪雅人稍有不同,阿茲特克人並未發展出完善的書面文字系統,但阿茲特克人也使用象形符號和表音符號混合的書寫系統,這與瑪雅人和薩波特克人相似。如使用山的象形符號作為「山」(tepetl)一詞的象形部分,使用「牙齒」(tlantli)一詞的象形符號作為音節「tla」的一個表音元素。二者的組合可以幫助阿茲特克人表記人名和地名。而一段故事往往通過連續的象形符號來記錄,如利用腳印的符號表示路徑,用着火的神廟的符號表達戰爭或是征服活動等[148]。
碑石研究家阿方索·拉卡德納(Alfonso Lacadena)稱阿茲特克人使用過的不同的音節符號幾乎能夠幫助表記所有納瓦特爾語音節[149],但一些學者認為阿茲特克人是在西班牙人到來以後才發展出完整的音節記號系統[150]。戈登·惠特克(Gordon Whittaker)等學者則認為阿茲特克的形音組合機制並不系統、嚴格,使用的音節符號繁多複雜[151]。
右圖的三個文字來自門多薩手抄本,自上而下的第一個是「馬帕奇特佩克」(Mapachtepec),意為「浣熊山上」,符號包括代表[ma]音節的手符號、代表[pach]的苔蘚,以及代表[tepetl]的山,並沒有在山上畫一隻浣熊。下方的兩個地名分別為馬薩特蘭(Mazatlan,「多鹿之地」)和維特斯特蘭(Huitztlan,「多刺之地」),都使用了代表[tlan]音節的牙齒符號,而前者使用鹿頭(鹿為mazatl)代表[maza],後者使用荊棘(huitztli)代表音節[huitz][152]。
阿茲特克人製作的陶器類型繁多,典型者為橙陶,外形呈光亮的橙色或淺黃色,不施釉。施紅釉者為紅陶;施白或橙釉,且器具上帶有橙、紅、褐或黑色花紋者,為彩陶。阿茲特克彩陶大多進口自喬盧拉(Cholula)地區[153],其中最常見的是橙黑彩陶,器具主體為橙色,帶有黑色花紋[154][155]。阿茲特克橙黑彩陶按照生產年份被學者分為四大發展階段。第一期彩陶上常出現花朵和代表日期的象形文字;第二期出現了草狀花紋、S型弧線和渦卷花紋等風格化設計;第三期的花紋裝飾回歸單調和簡潔,而第四期除了延續前幾期的設計之外,出現了受到歐洲影響的花朵紋樣設計。每種風格都存在相應的地方化變體,考古學家仍在研究當中[156]。日用陶器包括進食用的碗盤(caxitl),烹飪用的烤盤(comalli)和烤罐(comitl),研磨用的杵臼(molcaxitl),以及各式各樣的火盆、三腳架盤和雙錐形酒杯等。陶器的燒制場所通常為簡易的向上抽風窯,亦有更簡易的開放式低溫坑窯[156]。
納瓦特爾語稱繪畫為「黑墨紅顏料」(in tlilli, in tlapalli)。傳統上,阿茲特克人在動物皮膚(鹿皮為主)、棉布或阿馬特爾樹皮紙上作畫;陶器上也有阿茲特克人使用木刀或石刀製作的繪畫作品。繪畫材料通常會事先經過石膏加工,以凸顯色彩[157]。
今日仍有大量阿茲特克繪畫作品以手抄本的形式存留至今。不過至今未有證據表明任何一部手抄本是在殖民時代之前製成的,但有數本作品已被確認製作於西班牙征服前後。即使手抄本是殖民時期製成,其也很有可能是前哥倫布時期的重製品。有說法稱主要記錄曆法的博爾邦尼庫斯手抄本是唯一的前哥倫布時期手抄本[19];不過也有學者認為其仍然帶有殖民時期手抄本的特徵[158]。一些殖民時期的手抄本是殖民當局委託製作的,如門多薩手抄本和里奧斯手抄本等。西班牙征服阿茲特克帝國之後,一些記載阿茲特克傳統宗教和曆法的手抄本被當地教會搜刮並系統性地燒毀,而有關歷史和貢品的手抄本不在禁令範圍內[19]。
和阿茲特克人擁有相同信仰的普埃布拉谷地居民也製作有手抄本作品,不過由於他們距離阿茲特克文明核心地帶較遠,其作品並不被算作阿茲特克手抄本[19]。不過,奧地利學者卡爾·諾沃特尼(Karl Anton Nowotny)將喬盧拉人以米斯特克風格製作的博爾希亞手抄本稱為「現存手抄本中最偉大的藝術品」[159]。
阿茲特克雕塑包括石雕和木雕,不過木雕作品大都損毀,現存不多[160]。阿茲特克石雕大小不一,雕刻技術較為精湛[161]。不少阿茲特克石雕風格偏向寫實,如響尾蛇、犬、美洲豹、蛙、龜和猴等動物寫實雕像[162]。大量的阿茲特克紀念碑石雕留存至今,它們通常用以裝飾宗教廟宇。其中最為著名的便是阿茲特克日曆石,其於1790年被發現,代表了阿茲特克雕塑藝術的最高水平[3];同年,在墨西哥城憲法廣場發現了2.7米高的安山岩石雕科瓦特利奎雕塑,代表阿茲特克神話中陰險的冥界女神科瓦特利奎,身着以響尾蛇身編織的短裙。1978年,考古學家在大神廟遺址發現科約爾薩烏基之石,展現了阿茲特克神話中被維齊洛波奇特利肢解的科約爾薩烏基[163]。
阿茲特克雕塑藝術中,有兩種雕塑較為特殊,它們和獻祭儀式有關。其一是夸烏希卡爾利(Cuauhxicalli),意為「鷹容器」,是宗教儀式時使用的石碗,以鷹或美洲豹為形狀,用於盛放人類祭品的心臟;其二是特馬拉卡特爾(Temalacatl),是用於捆綁戰俘的石盤。蒂索克之石和蒙特蘇馬一世之石是特馬拉卡特爾雕塑中最廣為人知的現存品,其上都記錄了對應君主時期阿茲特克帝國的征服戰爭場景。此外亦有小型的神祇雕塑留存至今。阿茲特克宗教型雕塑的線條風格偏向僵硬、死板,或許是為了體現威嚴感[162]。這些展出於現代博物館的樸素石雕原本經過了上色,甚至事先以石膏包覆,但都隨時間推移褪去顏色[164]。早期的西班牙殖民者亦記錄稱這些阿茲特克石雕曾帶有貴重的玉石和金屬裝飾,嵌入石膏層[162]。
阿茲特克的羽毛製品極具特色,富有藝術價值,常用於武器裝飾、戰旗和士兵的服裝。技藝精湛的羽毛工匠大多居住於特諾奇蒂特蘭的阿曼特拉(Amantla)居民區,因而被稱為阿曼特拉人(amanteca)[165][166]。他們不需要進貢,也不需要參與徭役。佛羅倫薩手抄本記錄了羽毛製品的製作過程,包括兩種方式,分別對應不同類型的製品。其一是利用龍舌蘭繩索將羽毛捆綁起來,用以製作立體的羽毛製品,如毛撣、扇子、手鐲、頭飾等。其二是複雜的平面羽毛藝術,多種羽毛相互拼接鑲嵌,連接成多彩而複雜的圖畫和紋樣,主要用於裝飾羽毛盾牌和貴族披風。阿曼特拉人使用的羽毛來自多種鳥類,顏色不一,並剪裁成特定的長度,他們將羽毛嵌入用棉和漿糊製作的紙基上,紙基下通常還有一層阿馬特爾樹皮紙,或是其他類型的紙面,不過亦有將羽毛嵌入樹皮紙的作品。製品按照普通羽毛、染色羽毛和珍稀羽毛分為三層,質量較低的羽毛用於製作最底層,而表層則使用珍稀羽毛。羽毛主要來自野生鳥類,以及家養的土雞和鴨,而最珍稀的羽毛來自格查爾鳥,分佈於今日的危地馬拉、洪都拉斯和墨西哥恰帕斯州,其羽毛製品通過貢品體系輸入特諾奇蒂特蘭。中美洲民族通常使用蘭花莖製作羽毛的粘貼劑。由於羽毛製品難以保存,現存的阿茲特克羽毛製品不超過十件[167]。
如今在墨西哥社會的方方面面仍然能窺見曾屬於阿茲特克文明的各種符號。隨着考古工作進行和公共博物館的開放,阿茲特克人製作的工藝品得以為世人所見;墨西哥保留了眾多源於納瓦特爾語的地名,墨西哥西班牙語中亦存在不少納瓦特爾語借詞;屬於阿茲特克文化和神話的各類符號與象徵得到繼承,成為現代墨西哥國家的象徵[168]。在19世紀以前,世人對阿茲特克人的看法僅僅是未開化的蠻族,這種看法在最近兩百年被徹底推翻,阿茲特克人被視為墨西哥土地的舊主,擁有相對發達的文明,可與歐洲古文明相媲美。墨西哥自西班牙獨立後,為激發新的國家身份認同,政府大力強調阿茲特克文明的歷史,以此來凸顯本國文化的獨立性[169]。
歐美學者自19世紀以來越發看重對墨西哥古文明的研究。德國的亞歷山大·馮·洪堡最先將阿茲特克等墨西哥古文明引入歐美學界視野。法國19世紀的美洲學家夏爾·埃蒂安·布拉瑟爾·德布爾布爾格曾經斷言稱:「我們這個時代的科學終於開始有效地研究美洲和美洲人,跳出(過去的)歷史和考古學範疇復原他們的面貌。這都是洪堡……將我們從沉睡中喚醒。」[170]法國人讓-弗雷德里克·瓦爾德克於1838年出版了《於尤卡坦省的美麗考古學旅程》(Voyage archaelogique et pittoresque dans la Province de Yucatan) ,這本著作儘管和阿茲特克人不存在直接關聯,但大大激發了學者對於古墨西哥文明的研究興趣。英國貴族金斯堡子爵在古墨西哥領域花費了大量精力,他響應了馮·洪堡關於出版所有已知的墨西哥手抄本的呼籲,出版了九卷《墨西哥古物》(Antiquities of Mexico),其插圖十分豐富,他還因此而破產。19世紀早期的美國亦受古墨西哥的研究風潮影響,約翰·勞埃德·史蒂芬斯啟程前往墨西哥,在19世紀40年代出版了插圖豐富的遊記。單目失明的波士頓學者威廉·希克林·普雷斯科特於1843年出版了著名的《征服墨西哥》,大受歡迎。他並未接受過歷史學教育,而依靠西班牙語史料,以及德薩阿貢和伊斯特利爾索奇特爾等人的民族志手抄本撰寫其著作,且混合了親阿茲特克和反阿茲特克的觀點,這成為其主要的爭議點。除了在英語圈成為暢銷作之外,他的著作也得到了墨西哥知識分子關注,如保守派政治家盧卡斯·阿拉曼,他反駁了普雷斯科特對阿茲特克人的一些特性描述。美國歷史學家本傑明·基恩亦批評其偏頗,稱普雷斯科特的著作「經受多次攻擊之後仍然屹立不倒,如果沒有關心阿茲特克文明的專家們,它將繼續支配着外行人的觀念。」[171]19世紀晚期,歷史學家休伯特·豪·班克羅夫特發起一項龐大計劃,僱用作家和研究者編撰北美洲的原住民歷史,也包括墨西哥、加利福尼亞和中美洲地區。在關於古墨西哥的單一項目中,關於阿茲特克文明的研究量佔了一半,他們的著作主要綜合了伊斯特利爾索奇特爾和德布爾布爾格等人的既往研究[172]。
1875年,首屆國際美洲學家大會在法國南錫召開,墨西哥學者表現活躍,大會兩年召開一次,延續至今。墨西哥城自1895年起主辦過六次會議。包括阿茲特克在內的墨西哥古文明到現在為止一直是國際學者研究的熱點之一[173]。
現代的墨西哥國家在1821年贏得獨立,自此阿茲特克文化和歷史逐漸成為墨西哥國家身份認同的核心元素。在17世紀和18世紀的歐洲,阿茲特克人通常會被描述為野蠻、可怕及文化落後未開化的民族[174]。在19世紀墨西哥贏得獨立後,當地土生的西班牙裔(criollos,即克里奧爾人)才開始在阿茲特克歷史中尋求可以將他們與西班牙文化分離開來的本地元素。此前,一些克里奧爾知識分子已經開始通過原住民史學家撰寫的古文獻了解和理解墨西哥的過往歷史,英國歷史學家戴維·布雷丁(David Brading)稱此類研究為「克里奧爾愛國主義」。如,17世紀的新西班牙學者卡洛斯·德西根薩-貢戈拉(Carlos de Sigüenza y Góngora)曾購置過特斯科科貴族伊斯特利爾索奇特爾製作的手抄本文獻;耶穌會牧師弗朗西斯科·哈維爾·克拉維赫羅(Francisco Javier Clavijero)在流亡意大利期間出版了著作《墨西哥古代史》(La Historia Antigua de México),在書中他敘述了阿茲特克人從移民墨西哥谷到末代君主夸烏特莫克時代的歷史;他的出版舉動亦是針對當時傳統學界誹謗墨西哥原住民歷史的回擊[175]。1790年,墨西哥城的考古挖掘人員在城市的主廣場發現了兩尊石雕作品,即日曆石和科瓦特利奎石像,是在特諾奇蒂特蘭陷落之後被掩埋入土的。學者安東尼奧·德萊昂-伽馬(Antonio de León y Gama)在他1792年的著作《兩尊石雕的歷史和年代描述》(Descripción histórico y cronológico de las dos piedras)中專門對它們進行了分析。十年後,德國科學家亞歷山大·馮·洪堡抵達墨西哥,並在此居留一年,隨後發表多部著作介紹墨西哥古文明[176],正式將古墨西哥學引入傳統視野[177]。
在宗教領域,殖民時代晚期的畫作《瓜達露佩聖母》描繪了天主教聖母瑪利亞懸浮於阿茲特克神話的典型象徵——仙人掌之上的畫面,據稱在1531年,墨西哥地區曾發生聖母向原住民牧師若望·狄也哥顯靈的超自然現象。這將歐洲天主教神學和阿茲特克歷史聯繫到了一起[178]。
1821年,新西班牙獨立,建立君主制的墨西哥第一帝國,國號「墨西哥」來自首都墨西哥城名稱,源於阿茲特克都城特諾奇蒂特蘭的全稱「墨西哥-特諾奇蒂特蘭」(Mexihco Tenochtitlan)。其國旗正中央即展現了阿茲特克神話中雄鷹立於仙人掌之上的經典場景[179]。雄鷹頭戴皇冠,象徵君主制。1822年,君主制被推翻,雄鷹頭上的皇冠被移除,改為口銜長蛇。1864年,法皇拿破崙三世在墨西哥扶植起以馬西米連諾一世為皇帝的第二帝國政權,墨國國旗仍保留了鷹與仙人掌的徽章。1867年,帝政再度垮台,國旗復原[180]。此後墨西哥國旗樣式多次變更,但主題一直是鷹與仙人掌的傳說故事;墨西哥國徽也來源於此,此畫面成為墨西哥最為經典的國家象徵[179]。
墨西哥獨立後,一度出現反對以原住民史為榮的浪潮,稱為「西班牙主義」(Hispanismo),參與者多為墨西哥政界的保守人士。而與之對立的支持浪潮,稱為「原住民主義」(indigenismo),以自由主義者為主。儘管墨西哥國旗以阿茲特克神話為核心元素,保守派政客一般都對墨西哥現有的原住民及其歷史懷有敵意和牴觸感。在總統安東尼奧·洛佩斯·德桑塔·安納的執政時期,原住民主義者並未得到太多話語權。1854年,桑塔·安納下台後,更為關注原住民史的自由派政治人士及學者變得更為活躍。自由派政治人士崇尚平等的價值觀,對原住民人口及其歷史並無敵意,他們在法律層面上的平等承諾間接導致了墨西哥首位原住民總統貝尼托·胡亞雷斯上台,他是薩波特克人。在此過程中,墨西哥國立博物館的管理者、溫和派自由主義者何塞·費爾南多·拉米雷斯亦發揮了重要作用,他在保守派和自由派之間兵戎相見時基於阿茲特克手抄本進行了大量的研究。19世紀晚期,墨西哥學界掀起阿茲特克研究浪潮,當時的學者弗朗西斯科·皮蒙特爾(Francisco Pimentel)、安東尼奧·加西亞·庫瓦斯(Antonio García Cubas),曼努埃爾·奧羅斯科-貝拉(Manuel Orozco y Berra)、華金·加西亞·伊卡斯瓦塞塔(Joaquín García Icazbalceta)和弗朗西斯科·德爾帕索-特龍科索(Francisco del Paso y Troncoso)等在阿茲特克研究領域有着顯著貢獻[181]。
19世紀晚期,阿茲特克文明終於成為墨西哥的國家驕傲之一。這一時期,麥士蒂索總統波費里奧·迪亞斯建立起獨裁統治。他在任期間大力建設近代化工程,打開國家門戶引入外來投資,此舉使得原住民社群的傳統經濟陷入解體。但在古文明的研究方面,他顯得較為仁慈,更是出資支持考古活動及維護古蹟[182],對於學者來說,研究原住民文明成為了富有經濟利益的工作[183]。1887年,迪亞斯政權出資在墨西哥城改革大道樹立起夸烏特莫克紀念碑。19世紀晚期的萬國博覽會上,墨西哥主題展館的最主要焦點便是原住民歷史,其中阿茲特克文明佔了大部比重[184]。
1910年至1920年的墨西哥革命推翻了迪亞斯政權,在此期間,眾多原住民將領參與革命,革命勝利後,「原住民主義」發展成為全國性的政治及文化運動,阿茲特克文明成為墨西哥最為強調的歷史符號,其元素無處不在,在同時期的墨西哥壁畫運動中,阿茲特克元素大量出現[185][186]。
然而,亦有一些當代學者不滿於墨西哥政府大力宣傳阿茲特克文化的舉動,如奧克塔維奧·帕斯和奧古斯丁·富恩特斯等,他們在其著作中批評了現代墨西哥國家對於阿茲特克文化符號的濫用,認為此舉系出於政治目的。帕斯在其著作中舉例稱墨西哥城國立人類學博物館過分強調阿茲特克文明歷史,將之作為墨西哥國家歷史的高潮而大書特書,他認為此舉屬於民族主義對古文明的不合理佔有[187]。
阿茲特克帝國的官方語言納瓦特爾語至今仍有150萬人使用,他們主要分佈在墨西哥中部的山區。墨西哥西語中有數百個納瓦特爾語借詞,其中一些詞彙傳入歐洲西班牙語和其他語言[188][189][190],如中文中的「巧克力」來自英文的chocolate,而此詞的根本來源便是納瓦特爾語的chocolatl。阿茲特克風格的地名在墨西哥相當常見,大部分分佈於舊阿茲特克帝國的腹地,由於在西班牙殖民者測繪新西班牙地圖時曾有隨同的阿茲特克人,其他地區也有不屬於納瓦特爾語區域,但仍然依照阿茲特克地名而建立的城鎮[191]。
阿茲特克飲食對現代墨西哥菜有着深遠影響,亦成為後者的重要特色,阿茲特克飲食中的常見主食原料,包括玉米、辣椒、豆類、南瓜、番茄、可可和鱷梨等,都為墨西哥飲食所繼承。其中一些主食甚至仍然以其納瓦特爾語名稱聞名,更凸顯其阿茲特克淵源。在飲食文化的傳播中,納瓦特爾語的食品名詞大量流入西班牙語,如chocolate(巧克力),tomato(番茄),chili(辣椒),avocado(鱷梨),tamale(墨西哥粽),taco(墨西哥夾餅),pupusa(普普沙),chipotle(煙味辣椒),pozole(墨西哥玉米湯),atole(墨西哥玉米粥)等,其中一些詞彙繼續傳入世界其他語言[190]。而因現代墨西哥飲食的廣泛傳播,阿茲特克的飲食文化也因而達到全球聞名的程度。如今,有關阿茲特克文明的圖畫以及納瓦特爾語詞彙常被商家用作強調墨西哥飲食的異國風情和正宗性[192]。
自歐洲人接觸到阿茲特克文化以來,便一直着迷於其獨特元素,現代西方流行文化中包含許多阿茲特克文化符號[193]。美國歷史學家本傑明·基恩(Benjamin Keen)在其著作《西方思想中的阿茲特克印象》(The Aztec Image in Western Thought)中稱西方思想家通常基於自身的文化興趣審視阿茲特克文化[194]。阿茲特克神話中的神祇經常出現於現代流行文化產物之中[195]。羽蛇神克察爾科亞特爾曾出現於眾多書籍、電影和電子遊戲中。20世紀英國作家大衛·赫伯特·勞倫斯曾將其一篇早期小說作品定名為《克察爾科亞特爾》,不過經出版方阿爾弗雷德·諾普夫說服而改為《羽蛇》[196]。美國DC漫畫公司的「DC宇宙」中有一位以阿茲特克文明為設計靈感的英雄,名為阿茲特克(Aztek),他亦成為兩部漫畫作品的主角;《神奇女俠》漫畫中,出現過兩次以特斯卡特利波卡為原型的反派角色。電子遊戲《暗黑破壞神III》中有一名為「克察爾科亞特爾」的「傳奇道具」(legendary item);遊戲《Fate/Grand Order》中亦包含有名為克察爾科亞特爾的角色。克察爾科亞特爾的名字還被用來命名翼龍目的其中一屬,稱為Quetzalcoatlus,中文一般譯作風神翼龍屬,是一種擁有11米翼展的大型飛行動物[197]。美國作家加里·傑寧斯著有兩部廣受好評的阿茲特克背景歷史小說,分別為《阿茲特克》(Aztec,1980)和《阿茲特克之秋》(Aztec Autumn,1997)[198]。由於小說大受歡迎,在傑寧斯逝世後仍有人創作系列續作[199]。
有多部現代電影以阿茲特克社會為背景:2000年墨西哥故事片《另一次征服》(La Otra Conquista),由薩爾瓦多·卡拉斯科(Salvador Carrasco)執導,以阿茲特克手抄本抄寫員的角度,展現了16世紀西班牙征服阿茲特克後的社會變化[200]。1989年的納瓦特爾語電影《回到阿茲特蘭》(Retorno a Aztlán),由胡安·莫拉·卡特萊特(Juan Mora Catlett)執導,講述了蒙特蘇馬一世統治時期的歷史故事[201][202]。20世紀70年代墨西哥B級片風潮盛行時,阿茲特克文化成為反覆出現的元素,相關角色包括阿茲特克幽靈、巫師,甚至是木乃伊等[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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