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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鷲行動(德語:Unternehmen Greif,發音:[ɡʀaɪ̯f],意同格里芬),又譯飛獅行動、麒麟行動,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突出部戰役期間由阿道夫·希特勒親自提出、納粹德國武裝親衛隊上校奧托·斯科爾茲尼策劃實施的一次滲透行動。在行動中,會說英語的德軍士兵身著盟軍制服,使用繳獲的盟軍車輛裝備混入盟軍內部以刺探情報並擾亂秩序[1],配合裝甲旅發起奇襲。行動的最終目的是奪取至少一座橫跨默茲河的橋梁。由於缺乏足夠的制服、裝備、車輛和人員,這一目標未能實現[2]。但無處不在的流言曾一度使盟軍上下陷入混亂和恐慌。當奇襲失敗後,斯科爾茲尼率其裝甲旅進行了無果的強攻。在強攻之前,他們換回了德軍的制服,以普通的戰鬥員身份參戰。這也使他們在戰後免於戰爭法的制裁。
武裝親衛隊中校奧托·斯科爾茲尼至1944年已成功策劃實施了一系列大膽的特種行動。尤其在橡樹行動中,斯科爾茲尼帶領空降突擊隊突襲大薩索山,救出了監禁中的義大利法西斯領袖貝尼托·墨索里尼而名噪一時,被稱為「歐洲最危險的男人」[2]。1944年10月15日,斯科爾茲尼又帶人綁架了匈牙利獨裁者霍爾蒂·米克洛什的兒子,阻止後者向蘇聯媾和[3]。完成這項任務後,他回到德國,並受到希特勒的接見。10月22日,在東普魯士的狼穴,希特勒告知斯科爾茲尼,他計劃對深入西歐的盟軍發動反擊,重新奪回安特衛普,並交給斯科爾茲尼一項重要任務[4][5]。
按照希特勒的安排,斯科爾茲尼將組建一支特種部隊。主要任務是趁盟軍有所防備之前,奪取默茲河位於列日至那慕爾間的橋梁,接應前來的德軍裝甲師。鑑於之前美軍突擊隊曾成功運用繳獲的戰車滲透德軍防線,希特勒認為,斯科爾茲尼的部隊也應換上盟軍制服行動,不僅有利於順利完成任務,還能通過下達錯誤命令、干擾通訊聯絡以及誤導部隊等手段擾亂盟軍軍心[6]。在會見的最後,希特勒對這位他最倚重的突擊隊指揮官寄予厚望:「我知道給你的時間非常倉促,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克服萬難完成任務......不過,這次我不允許你親臨前線,你可千萬不能被俘!」[7]
斯科爾茲尼起初對這一任務相當驚訝,但他深知元首的命令不可違抗,最終還是同意了這一方案,並立刻著手準備。考慮到行動內容有違海牙公約,如果有士兵穿著盟軍制服被俘,很可能會被當成間諜而遭到就地正法。為此,他和總參謀長海因茨·古德林上將以及阿爾弗雷德·約德爾大將等將領進行了多輪商討,並確定具體的目標[8]。行動代號定為「獅鷲」,一種希臘神話中的神獸[3]。這並不是第一個以「獅鷲」為名的軍事行動。早在1944年8月,德軍在蘇聯奧爾沙和維捷布斯克境內進行的大規模反游擊掃蕩就曾用過這個代號。
從希特勒委派任務,到守望萊茵行動發動,留給斯科爾茲尼的時間只有五周,他必須爭分奪秒徵集到足夠的人手和裝備。僅費時四天,斯科爾茲尼就向國防軍最高統帥部作戰部長約德爾大將提出了組建一支由3,300人組成的特種裝甲旅——第150裝甲旅的構想,立刻得到後者全力支持,准許他便宜行事[1]。10月25日,德國最高統帥部發布命令,從全軍徵集熟悉英語的士兵向斯科爾茲尼報到(能說美國口音者更佳)。斯科爾茲尼本希望能在11月10日前募集到足夠的人手,但結果令他大失所望:來自各兵種的2,500人中,真正能純熟運用英語並對美國文化有一定了解的只有10人;有30到40人英語流利但對俚語一無所知;100到150人的英語水平勉強達標;200人在學校接受過英語教育;其他人「基本上,只會說『Yes』(英文,是的)」[9]。這些人被安排在位於巴伐利亞格拉芬韋赫爾的訓練營中,為行動做準備。
斯科爾茲尼從訓練營中挑選出150名英語最佳的士兵,組成名為「施蒂勞部隊(德語:Einheit Stielau)」的突擊隊[10]。他們在訓練營中接受了美國文化突擊培訓:看美國電影、吃美國口糧、抽美國香菸、學美國軍禮等。有些人甚至到科斯琴和林堡的戰俘營中,跟美軍戰俘聊天以練習英語。除此之外,他們還進行了必要的敵後作戰訓練:包括使用敵方武器、識別敵方所屬、安置炸彈,以及面對盤問時如何應對[11]。這批突擊隊員按其任務分為三種[10]:
為了達成任務,斯科爾茲尼還要求準備一系列盟軍的武器裝備,包括2,400套美軍制服(其中將軍制服10套、軍官制服70套)、15輛謝爾曼戰車、20輛M8裝甲車、20輛自走砲、30輛裝甲偵察車、40輛摩托車、100輛吉普、120輛卡車,以及足夠的槍枝彈藥等[12]。由於種種原因,沒有一項滿足要求。從各地的戰俘營搜刮而來盟軍軍服中只有少數是美軍戰鬥時穿的夾克,其餘多為毫無用處的軍大衣[13]。送到斯科爾茲尼手裡的車輛只有兩輛狀態不佳的謝爾曼戰車(其中一輛傳動裝置報廢)、6輛M3半履帶車、4輛M8裝甲車、28輛摩托車(含挎斗摩托)、28輛吉普和9輛卡車[14]。為彌補數量上的不足,只能用德軍裝備塗上美軍塗裝後充數:裝甲兵總監為第150裝甲旅提供了12輛黑豹戰車,拆除車長指揮塔並在車體和炮塔圍上薄鋼板,偽裝成M10驅逐戰車的樣子(目前已知的4輛假M10戰車的戰術編號分別為B4、B5、B7和B10。)[15];三號突擊炮也經過類似改造,使其輪廓類似M7牧師式自走砲[14];82式水桶車則被用來冒充美軍威利吉普車;4輛Sd.Kfz. 250和6輛Sd.Kfz.251半履帶車則被漆成橄欖綠色來冒充美軍M3半履帶車; 6輛SdKfz 234八輪裝甲車用來冒充美軍M8裝甲車。斯科爾茲尼本人對這種臨時拼湊不抱多大希望:「(這種偽裝)充其量只能蒙住最年輕的美軍士兵,而且還得是在夜間從非常遠的距離觀察。」[16]為防止友軍誤擊,斯科爾茲尼的手下不配鋼盔,戴藍色或粉色圍巾;戰車則將炮口指向九點鐘方向,所有車輛後部都塗有一個黃色三角形標誌[17]。
雖然希特勒要求包括獅鷲行動在內所有守望萊茵行動的內容必須嚴格保密,但大規模徵集會說英語的士兵以及盟軍裝備還是在德軍內部產生了諸多流言和猜測。斯科爾茲尼沒有出面阻止傳播,而是予以默許甚至鼓勵。他知道盟軍情報部門必定有所行動,流言越多、越能使他們疲於奔命,對實現真正的作戰目標越有利[17]。就連斯科爾茲尼的手下也被蒙在鼓裡——受流言影響,很多士兵直到行動前一周都還以為他們的目的是潛入法國以解敦刻爾克之圍,甚至是前往法國首都巴黎綁架艾森豪[11][17]。
1944年12月14日夜,第150裝甲旅於德國小城明斯特艾費爾附近集合。他們分為X、Y和Z三個戰鬥群,跟隨武裝親衛隊第1裝甲師、第12裝甲師以及第12國民擲彈兵師先鋒,於12月16日下午開始向目標費恩斯高地挺進[10]。和大部分參戰德軍一樣,第150裝甲旅也因洛斯海姆路況惡劣而堵在了路上。兩天後,第1裝甲師仍未能抵達行動規劃的出發點,加上作戰文件被盟軍繳獲,奇襲的效果已不復存在。嚴格來說,獅鷲行動此時就已宣告失敗[10]。
12月17日夜,斯科爾茲尼參加了第6裝甲軍團的參謀會議。在會議上他提出,既然奇襲無望,就應將第150裝甲旅轉作普通的裝甲擲彈兵參與進攻。他的提議獲得批准,三個戰鬥群分別往馬爾摩迪以南集結,向位於利尼厄維爾的第1裝甲師師部報到。12月21日凌晨,第150裝甲旅在Z戰鬥群未到位的情況下分兵兩路,趁夜突襲馬爾梅迪。防守馬爾梅迪的美軍雖然兵力懸殊但抵抗異常頑強,斯科爾茲尼的數次進攻最終都以失敗告終。隨著天氣轉好,盟軍飛機得以重新開展對地攻擊,奪取馬爾梅迪愈發困難。12月28日,第150裝甲旅由第18國民擲彈兵師接替,回到本土,並於1945年1月23日解散。據斯科爾茲尼估計,約有15%的士兵在數日的戰鬥中陣亡、負傷、或下落不明[18]。
斯科爾茲尼在戰後美軍的審問中供稱,他在突出部戰役之初共派出八支突擊隊,其中六支成功打入盟軍內部。1944年12月16日清晨,趁德軍大規模炮擊造成的通信混亂,四支偵察小組和兩支爆破小組偽裝成掉隊的士兵混入掩護美國第1軍側翼的裝甲縱隊中,至16日夜已抵達列日至那慕爾的默茲河沿岸地區,隨即按計劃著手偵察和破壞行動[19]。
一支德軍偵察小組在17日光明正大地開進了美軍控制的小城於伊,他們花好幾個小時觀察美軍的兵力部署和防禦陣地,沿途和碰見的美軍敬禮、聊天,順便給問路的車隊指引了錯誤的方向,沒有引起任何懷疑[20]。另一支小組偽裝成美軍憲兵,誤導了滯留在從默茲河至巴斯托涅道路上的大量盟軍。美國第84步兵師某部受其影響,在森林裡迷路了整整三天[21]。還有一支小組報告稱已抵達馬爾梅迪,沿途摧毀一座油料庫,並掃清若干雷區。他們無意間進入了馬爾梅迪,詳細記錄了美軍的部署並將報告發給第1裝甲師的進攻矛頭:派普戰鬥群。突出部戰役伊始,滲透行動進展十分順利。斯科爾茲尼得意地宣布:「美國人正忙著找自己的裝甲師!」[22]美軍方面也報告稱許多補給車隊誤入歧途、失聯多日[23]。
困惑之餘,盟軍很快意識到有人故意在後方實施破壞活動。12月23日,盟軍遠征部隊最高司令部發布消息,提醒各部隊警惕「攜帶偽造證件、身穿英軍制服」的德國間諜[23]。盟軍迅速在橋梁和城鎮等要地建立起大量檢查站和崗哨以盤查沿途士兵,通過搜身、檢查證件、以及詢問那些只有美國人才知道答案的問題(如美國各州的首府、經典棒球比賽的勝敗成果、以及米老鼠女朋友的名字等)等手段,試圖揪出潛伏在部隊中的間諜。此舉正中斯科爾茲尼下懷:狐疑和恐懼在盟軍士兵中迅速蔓延,頻繁的檢查也讓原本就已堵塞的交通更加遲緩。很多真的美軍士兵因各種原因被錯抓甚至誤殺:有人是因為穿著繳獲的德軍軍靴;有人是因為答不上憲兵出的刁鑽問題;有人甚至僅僅是因為名字聽起來像德國人[24]。美國陸軍參謀長喬治·馬歇爾上將不禁感慨:「這五十萬的美國大兵每次見面就互相玩貓捉老鼠的遊戲。」[25]
盟軍高級將領也不能倖免。美國第8軍軍長布魯斯·克拉克准將在巡視聖菲特時被一處檢查站的憲兵攔下,他對上了口令,但誤將芝加哥小熊隊說成是美國聯盟的一員,而被逮捕審訊長達五個小時[26][註 1];「享受」同等待遇的還有第12集團軍司令奧馬爾·布雷德利中將。他在驅車返回總部的路上遇憲兵反覆盤查,其中一個問他伊利諾州首府的所在地。布雷德利將軍給出了正確答案春田,結果卻被憲兵拘留,因為知識水準不高的憲兵一口咬定伊利諾州的首府是芝加哥[27][註 2]。
另一方面,由於盟軍警戒提高,以及自身對美國文化的陌生,德軍突擊隊也開始陸續落網。一支德軍突擊隊在補給站加油時隨口說出了英式英語的「Petrol」而非美式英語的「Gas」而引起懷疑,最終被捕;一名偽裝成美軍軍官的德軍士兵因偽造證件上畫蛇添足地修改了真件的一處印刷錯誤而露餡[註 3];還有一隊德軍四個人坐一輛吉普車,不符合美軍一般只乘兩人的習慣而暴露[28]。在斯科爾茲尼派出去的44人中,共有36人成功返回。值得注意的是由於當時德軍習慣搜刮美軍的衣物和裝備,並不是每個被逮捕的德軍士兵都來自斯科爾茲尼的突擊隊[29]。
在當時盛行於盟軍的各種流言中,引發最大恐慌的莫過於所謂「刺殺艾森豪」計劃。1944年12月17日,由曼弗雷德·佩納斯(德語:Manfred Pernass)中士、君特·比林(德語:Günther Billing)軍士長和威爾海姆·施密特(德語:Wilhelm Schmidt)二等兵組成的德軍突擊隊在艾瓦耶附近因對不上口令而被捕。在審訊中,施密特聲稱斯科爾茲尼已派突擊隊前往巴黎,準備將盟軍遠征部隊最高司令部司令艾森豪上將及其參謀一網打盡[30]。由於獅鷲行動的內容已通過被繳獲的文件大白於天下,加之斯科爾茲尼早因解救墨索里尼和推翻米克洛什等一系列特種作戰而惡名昭彰,美軍立刻聽信了這一流言並加強了艾森豪的護衛。艾森豪在凡爾賽的總部特里亞農旅館被機槍和戰車圍得水泄不通,他本人必須24小時待在旅館內,不得外出,同時另派容貌與他相似的替身在旅館附近散步,以期引出德國殺手[31]。艾森豪就在嚴密的監視中孤單地度過了1944年的聖誕節。12月28日,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近乎禁閉的安保措施,怒氣沖沖地走出辦公室,揚言哪怕有人取他性命他也不在乎,同時在全歐洲發布通緝令,懸賞捉拿斯科爾茲尼這個「殺手、間諜和破壞分子」[32]。
甚至連英國陸軍元帥伯納德·蒙哥馬利也在這場混亂中遭了殃。當蒙哥馬利聽說艾森豪被限制自由後,他便前往馬爾梅迪,想藉機在前線美軍中提升一下威望。他不知道的是,阿登地區正盛行一個流言,稱斯科爾茲尼已派一名和蒙哥馬利惟妙惟肖的間諜出沒於各檢查點套取情報,所以美軍對任何長得像蒙哥馬利的人都格外警惕[33]。當他的座駕行駛到第一個檢查點時,美軍看守示意停車檢查。蒙哥馬利對此不屑一顧,下令繼續前進。憤怒的看守開槍打穿了蒙哥馬利座駕的輪胎,將他從車子裡拖出來關進了旁邊的一座穀倉。美軍士兵表示不認識蒙哥馬利,堅持要求他出示證件。蒙哥馬利覺得這是在侮辱他,火冒三丈,威脅要把所有士兵都交軍事法庭審判。直到數小時後,由一名美軍認識的英軍上尉出面,這位陸軍元帥最終才重獲自由。得知消息的艾森豪幸災樂禍地表示:「斯科爾茲尼總算幹了回正事。」[19]
行動中被捕的18名德軍士兵被盟軍軍事法庭以間諜罪起訴,所有人罪名成立,全部判為死刑。1944年12月23日,佩納斯、比林和施密特三人被美軍槍決[註 4],另有三人於同日定罪,三天後在亨利沙佩勒被處決;12月26日,七名德軍間諜被定罪,30日被槍斃;31日又有三人定罪,1月13日在於伊伏法。艾森豪指示布雷德利處置間諜問題,後者委派美國第1軍軍長考特尼·霍奇斯中將組織軍事法庭和行刑隊[30]。至於行動初日就被識破的前線指揮官君特·舒茨(德語:Günther Schulz)中尉,他不知為何一直拖到1945年5月方才審判定罪,並於6月14日在德國城市布倫瑞克被美國第9軍處決[34]。
奧托·斯科爾茲尼在戰爭的最後幾個月內參與指揮了東普魯士、波莫瑞和雷馬根等地的戰事。1945年5月19日,他在薩爾斯堡向美國第30步兵團投降[2]。艾森豪聞訊親自派人前去審訊,調查他在馬爾梅迪大屠殺中扮演的角色。1946年9月,斯科爾茲尼被押往紐倫堡,以證人身份出席紐倫堡審判[35]。1947年8月18日,斯科爾茲尼和其他九名參與獅鷲行動的軍官作為被告出席了審判德軍戰爭罪行的達豪審判。法庭指控斯科爾茲尼非法奪取美軍戰俘的衣物、使用有毒子彈、並違反海牙公約,「利用美軍制服混入戰鬥,背信棄義地開槍殺害美軍士兵」[36]。斯科爾茲尼對此全部予以否認,堅稱他們在滲透行動中從未對美軍有敵對行為,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們曾穿著美軍制服向美軍開槍,因此屬於合法戰爭詐術[37]。英國前特種作戰行動處特工弗列斯特·托馬斯出庭為斯科爾茲尼作證,以他的親身經歷證明二戰期間美國、英國、蘇聯、波蘭、法國等國的士兵都曾身穿德軍制服進行過類似的滲透和欺詐行動而未受法律制裁,斯科爾茲尼不應為此承擔罪責[38]。法庭最終宣布所有罪名不成立,將斯科爾茲尼當庭釋放。儘管如此,審判長亞布拉罕·羅森堡(英語:Abraham Rosenberg)對斯科爾茲尼的厭惡之情仍溢於言表:「我堅持認為他仍是歐洲最危險的男人。」[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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