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音韻學(historical Chinese phonology)是研究漢語各個時期語音狀況及其發展、變化的學科[1],屬語言學的分支;在漢學研究語境下常省略「漢語」而直接簡稱為音韻學、聲韻學。
漢語音韻學研究漢語語音從古至今的變化,因此現代語言學把它歸類於歷史語言學(歷時語言學);與之相對的是研究某一特定時代語言情況的斷代語言學(共時語言學),如大學中的現代漢語課程語音部份。
它的目標為,在漢語方言,隋朝和唐朝的反切系統的基礎上,探測古漢語的發音如何,以及古今發音的演變規律。音韻學的研究最注重中古漢語(隋唐)和上古漢語(春秋、戰國)兩個時代。
歷史
漢語音韻學最初是傳統中國語言學即小學的分支學科。「小學」在周代的意思和現代一樣,也是指供孩童讀書的地方。因為孩童入學先學讀書寫字,到了漢代,人們就把研究漢字的學問叫「小學」。另外,古人研究漢字的目的是爲了讀懂經書,因此研究漢字的學問被看做經學的附庸,這也是「小學」得名的一個原因。[2]
分類
清朝學者將漢語音韻學分為:
- 古音學:研究先秦時期的上古音
- 今音學:研究《切韻》為代表的中古音
- 等韻學:用圖表來分析語音的發音原理和類別
分期 | 朝代 | 主要材料 | 成果名稱 | 門類 |
---|---|---|---|---|
上古 | 周、秦、漢 | 《詩經》等韻文、形聲字 | 上古音 | 古音學 |
中古 | 魏晉南北朝、隋、唐、宋 | 《切韻》、《廣韻》、韻圖 | 中古音 | 今音學 |
近古 | 元、明、清 | 《中原音韻》 | 近古音 | 北音學 |
其它 | 唐——清 | 韻圖 | 等韻學 |
現代學者則將漢語音韻學分為:
- 斷代音韻學:對各個歷史時期語音的研究
- 歷代音韻學:對語音發展的研究
二者統稱為漢語音韻史。
研究方法
漢語音韻學研究漢語的古音。現有的古音知識是利用大量的文獻材料和非文獻材料,通過多種方法研究出來。由於漢字不是拼音文字,研究起來與其他語言有不同。
漢語音韻學最重要的研究資料是古代專門的韻書、等韻圖等音韻著作,因為它們包含完備的音系框架。重要的古代音韻著作:廣韻、中原音韻等。
此外,還有間接的古音資料如:
漢語音韻學有些基本概念和方法:
漢語音韻史
漢語音韻學的研究對象——歷代漢語音系及其發展過程——構成了漢語音韻史。目前學術界的共識為,將漢語音韻史分為上古漢語、中古漢語和近代漢語三段時期(但如何分期、上下限如何,學界看法不一)。每個時期都有其代表音系,上古、中古、近古的代表音系分別是詩經音系、廣韻音系和中原音韻音系。
這並不是說,這些時期自始至終、從南到北,無一例外地用同一音系的語音。漢語的語音一直演變,某一具體年代的代表音系可能與當時的語音差別很大,例如在《廣韻》撰寫成稿的北宋時期的語音,與《廣韻》裏所反映的語音已經相差很遠了;漢語在不同地域的巨大差異也一直存在,但由於古音資料之匱乏,音韻學在研究或談及某個具體年代的漢語語音時,往往只涉及該年代所具有的有代表性、為韻書等所紀錄之語音音系即讀書音,一般不涉及方言。
研究古漢語音韻,就必然涉及到通用語語音狀況。但是讀書音與全國通用語(或者說共同語)的實際語音狀況,並不一定相同。明清時期的通用語是官話,清末官話採用北京音可確定,但在此之前,究竟是金陵音、北京音、洛陽音,各家的說法並不相同。
而更早的時候,如唐宋之際的中古時期,甚至連是否存在通用語(可能存在的稱呼有通語、雅言、雅音等),是否有標準音,標準音以什麼地方的語音為依據這些基本的問題,學術界都有爭論。例如,作為中古代表音系的廣韻音系(包括《切韻》、《韻鏡》等),馬伯樂等部分學者,認為很可能是以唐代長安方音為基礎;而另一部分學者,如羅傑瑞和柯蔚南,則認為這種說法毫無根據,並認為唐代長安音未必是全國通用語。
上古漢語的音節具體長什麼樣存在爭議。下面列出一些基本達成的共識:
- 音節結構:(C(ə)-)C(ˤ)(r)V(C)(ʔ/s),一個音節包含聲母輔音、可選的咽化特徵、可選的/r/介音、主元音、可選的韻尾輔音、可選的韻尾後/s/或/ʔ/。聲母前也可以有輔音。聲母前和韻尾後輔音常用於派生。
- 與早期中古漢語相比,沒有硬顎音或捲舌音,而有唇化軟齶音(如/kʷ/)和清鼻音(如/m̥/、/n̥/)。
- 主元音有六個:/a/、/e/、/o/、/i/、/u/、/ə/(或/ɨ/)。
- 韻尾輔音系統與早期中古漢語基本一致,但後者沒有/r/。此音在西部方言中變為/n/,在東部方言中變為/j/。
白一平指出,部分中古章組字與見組字諧聲,可能來自顎化。例如章母支韻「支」與群母支韻「技」諧聲,上古分別為*ke和**greʔ。*r介音阻礙了顎化,使見組在重紐四等韻位置有許多空位。[4]:569-570
沙加爾等認爲上古漢語有清響音系列,現代方言中已經消失。[5]:26分別是/m̥/、/n̥/、/ŋ̊/、/ŋ̊ʷ/、/l̥/,可能還有/r̥/。它們的中古對映為:
另外,上古邊音/*l/在非三等環境強化為定母/d/,[5]:30–32在三等環境弱化為以母/j/。
- 脫< thwat < *l̥ˤot
- 兌< dwaj去 < *lˤot-s
- 說< sywet < *l̥ot
- 悅< jwet < *lot
沙加爾稱,邊音前如有前綴會阻礙強化或弱化,如他將「林」擬作*Cə-lim。[5]:34中古來母/l/則來自上古/r/。[5]:40–42[4]:199–201
但是也有學派認爲,上古沒有清響音,而是擦音*s-、*x-、*ɣ-加常見的響音。這樣可以擺脫清響音擬構的困境,進一步解釋爲何兌從㕣聲、㔯亦從㕣聲。
- 脫< thwat < *xlʷˤat
- 兌< dwaj去 < *ɣlʷˤat-s
- 說< sywet < *xlʷat
- 悅< jwet < *ɣlʷat
- 㕣< jwien上 < *ɣlʷan-ɣ
- 㔯< zwien < *sɣʷan
- 三等音節主元音高化,非三等音節主元音低化;端組和部分見影組的三等音節顎化併合流。
- /r/變為/n/或/j/;/j/在/a/後消失,歌部和魚部二三等合流;韻尾/ks/變為/s/;/ts/變為/j/,在/a/後也保留。
- 後元音/o/和/u/接銳音韻尾(/j/、/n/、/r/、/t/)時裂化為/w/加前元音。
- 唇化軟齶音被重分析為軟齶音加/w/介音,與/o/和/u/裂化後產生的/w/合流。
非三等濁軟顎塞音*ɡˤ弱化為濁擦音(*ɣ~ɦ)。[6]:28部分現代閩語方言區分中古同為匣母(一般擬為ɣ~ɦ)的「厚」和「後」,「厚」福州話、廈門話和潮州話均為軟齶塞音k-,「後」則均為零聲母,可能反映上古濁喉音。[4]:210上古漢語*ɡ在三等音節中保留為群母。
上古*r介音的弱化不僅影響了中古元音的格局,還使得舌冠音聲母端精組分化出知莊組。[4]:580
- 三等音節發展出/j/介音,純三等韻可能帶/ɯ/介音或與聲母發音部位相同的近音。
- /r/介音變為/ɻ/,使舌冠音捲舌化,並使主元音前化、低化。
- 古後綴脫落並形成聲調,去聲來自/s/,上聲來自/ʔ/,無標非入聲音節為平聲。這些後綴上古起詞法作用,產生中古多調字。
- 主元音依環境劇烈變化。
早期中古漢語唇音接純三等韻變為晚期中古漢語唇齒音,發生後三等介音也消失。據白一平,輕唇化可能是方言音變擴散的結果。
- 唇牙喉音後四等/Ce-/變為重紐四等/Cjie-/,其他地方變為重紐三等/Cie-/,分別合流。
- /ŋ/和/k/在非高前元音(/æ/、/ɛ/、/e/;即梗攝)後變為/ɲ/和/c/。實際上可能不是音變,而本就是自由變體。最直接的證據來自漢越音,後來入聲弱化時,梗攝的表現也很特殊。
- 高前元音韻合流:
- 支/je/、脂/i/、之/ɨ/、微/ɨj/合流為/i/;欣/jɨn/、迄/jɨt/與真/in/、質/it/合流。
- 上述韻的合口,元音變為/yj/。
- 後高元音裂化、生成/ə/:
- 侯/-o/裂化為/-əw-/,幽/-jow-/同化為/-yw-/。
- 所有/-o-/變為/ə/。
- 所有/-jə-/韻部變為/-i-/,/-wə-/變為/-u-/。
- 非高元音韻:
- 二等/-æ-/和/-ɛ-/合流為/-a-/。
- 剩下所有/-æ-/、/-e-/、/-ɛ-/、/-o-/合流為/-a-/。
- 莊三化二:
- 莊組後的高元音或高介音消失:
- 三等介音/j/消失。
- 非陰聲韻主元音/i/變為/ə/。
- 支韻/i/舌尖化,變為/ɨ/。
- 高前圓唇元音後移(/y/→/u/、/ɥ/→/w/)。
- 主要變化:
- 三等介音/-i-/和四等介音/-j-/合流,/-i-/出現於/-a-/和/-ə-/前,其餘地方為/-j-/。
- 精組後的支韻/i/發生舌尖化,變為/ɨ/。
宋代的漢語官話發生重大變化,就是入聲漸漸消失。
宋代大量的韻書仍舊記載了入聲字,連帶民間出版百科全書《事林廣記》的《初學類》也記載着「字有四聲:平聲者哀而妄,上聲者厲而舉,去聲者清而遠,入聲者直而促」。不過,似乎這些只是來自唐代韻書的承傳,是書本知識與誦讀唐詩所需。學者從宋代人的詩詞發現到入聲正在漸漸消失。第一步是/-k/與/-t/合一,同與陰聲韻(-ø,即以元音收尾,並無其他輔音)相配對押,而/-p/與/-m/對押。第二步是/-k/,/-t/與/-p/都變/-ʔ/。最後一同消失。
陰聲:/-ø/純元音收尾
陽聲:/-m/,/-n/,/-ŋ/
入聲:/-p/,/-t/,/-k/
中古漢語是/-m/與/-p/押韻、/-n/跟/-t/押、/-ŋ/與/-k/押。民國學者周祖謨指出,在《廣韻》之中/-t/及/-k/是不與陰聲韻相承,但到了北宋邵雍《聲音唱和圖》卻是將入聲配入陰聲韻,證明入聲開始消失。事實上,此時的/-t/與/-k/已弱化為/-ʔ/,只有/-p/仍舊保留、仍與/-m/對押。
到了金末文學家元好問《後飲酒》一詩,適、夕、默三個/-k/入聲字已跟/-p/入聲字「濕」相押,似乎連/-p/亦已弱化為/-ʔ/。[7]
至此,在官話中,入聲全部弱化,已經接近消失。今日,粵語、客家語、閩南語、部分贛語、壯語、越南語以及漢藏語系其他一些語言仍保留/-p/,/-t/,/-k/三種尾音的入聲;部分湘語、吳語、江淮官話(淮語)、部分閩東語、部分西南官話(岷江話)、部分贛語以及部分晉語也保留入聲,但只帶弱喉塞韻尾[ʔ],或依靠緊元音韻母來保持音節頓挫感(如四川宜賓話);大部分湘語、閩中語、閩北語、以及中原官話、冀魯官話、膠遼官話的少數方言儘管有入聲,卻已變成舒聲韻,失去了其原有的促聲韻特點;其餘大部分官話方言(除江淮官話以外)的入聲已完全不復存在。
- 喉牙音二等產生/j/介音。
- 日母/ɲ/脫鼻為/ɻ/。
元代的音韻之學有一猛躍,就是《蒙古字韻》出現。此書仍是韻書,但卻標有八思巴字拼寫的漢語。由於八思巴字來自藏文,藏文字母來自七世紀梵文,八思巴繼承了梵文字母千年的經驗、藏文字母數百年的經驗。過往漢字只能用反切來模仿字音,只能較順利地分拆出聲母——首輔音,但韻母部份卻是介音、元音與尾輔音混合不分,漢字一直未能分拆成字母,代表漢語音韻學未臻化境。但《蒙古字韻》卻清楚寫下如何用八思巴字母拼寫漢音,即是說漢字已第一次成功拆解。這也是何以元代文人儒生對八思巴字如此推崇。不過,八思巴字未能拼出漢語的聲調。而且,元朝滅亡後,八思巴字廢棄,無人再學習研究,漢語音韻學從此錯過了躍進之機。一直要等到葡萄牙傳教士來華,漢語才再完美地拆解。
元代有本專為編寫北方戲曲的音韻書,是周德清的《中原音韻》。由於它並非是為了古典文學而成,學者都相信《中原音韻》代表了元代北方漢語。
入聲在南宋晚期便在北方官話中消失,首次記錄這變化的便是《中原音韻》。《中原音韻》的四聲是平聲陰、平聲陽、上聲、去聲。入聲消失,分派到了平、上、去聲。[8]
元代的漢語北方官話更開始丟棄/-m/韻尾。明朝將元朝逐回大漠,佔領元朝首都大都(北京),獲得蒙古王室世代相傳的金匱之書——《蒙古秘史》。朱元璋為了訓練通曉蒙古語的翻譯人材,命令投降明朝的那些通曉蒙古語的色目人編纂教材,精細地用漢字標蒙古詞匯的發音,編成了蒙漢對照的生字表《華夷譯語》;更將《蒙古秘史》用同樣方法——漢字意譯、標音,寫成《元朝秘史》一書。
現代學者從《元朝秘史》的蒙漢對譯發現部份-m字已經開始消失。比如蒙古語靜動詞的過去時態後綴-qsan,在書中有時竟音譯為「黑三」。「三」的中古漢語是sam,今日粵語、閩南話、客家話仍保留/-m/音;但官話是san。換句話說,元末明初,「三」在北方話已變成san,/-m/開始轉/-n/。但總括來說,元末北方話還保留侵尋、監咸、廉纖這些-m尾音。[9]
功用
學習古代漢語語音,有助於瞭解現代漢語語音的來歷,從而對普通話/國語語音以及本地區的方言語音有更深入的認識;音韻學還對古代漢語的學習和教學有所幫助。
漢語音韻學最重要的是幫助閱讀古代的文獻。另外對於歷史學、考古學、文字學、文學史、民族學、敦煌學、中亞學等學科的研究可以提供可靠的資料。
參考文獻
參見
延伸閱讀
外部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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