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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小說 来自维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书
《假面的告白》(仮面の告白/かめんのこくはく kamen no kokuhaku,中文又譯作《假面自白》),是日本作家三島由紀夫的第二部長篇小說,也是三島首部直接以單行本形式發表的小說。這部帶有自傳性質的小說面世以來一炮走紅,既是三島的成名作,也是三島大量作品中的上佳之作[1]。小說以第一人稱的角度,敘述了帶有異於常人的性取向的主人公「我」嘗試客觀地剖析自身心理狀態的自白過程。小說以充滿詩意的文體描繪了主人公對自己性取向的覺醒、嘗試異性戀但遭遇挫折的過程,文字中充滿了痛苦悲哀但又不失理性。在小說發表的1940年代末,同性戀這一敏感的主題立即引發了社會的強烈反響,也使24歲的三島一躍成為日本文壇的知名人物[2]。這部作品在日本文學史上也有着劃時代的意義和特殊地位[3][4]。
1949年(昭和24年)7月5日,河出書房以單行本的方式首次出版《假面的告白》[5][6]。三島由紀夫完成小說的日期是同年4月27日[7]。這也是該出版社所策劃的單行本長篇小說中的第五部作品,責任編輯為坂本一龜(坂本龍一之父)[8][9][註釋 1]。當年度12月26日發行的讀賣新聞將這本小說評為「1949年讀賣三甲小說」 [2]。1950年(昭和25年)6月25日,新潮文庫出版了文庫本,這也是三島作品中的首個文庫本[6][9]。
1958年長期生活在日本的美國人Meredith Weatherby出版了本書的首個外語譯本(Confessions of a Mask),之後陸續有意大利文版(Confessioni di una maschera)、荷蘭語版(Bekentenissen van een gemaskerde)、西班牙語版(Confesiones de una máscara)、法文版(Confession d'un masque)在全球各地問世[10]。在中國大陸,有唐月梅、陳德文以及孫容成和戴煥合譯的版本。
小說以作者本人為主人公,採用「自白小說」的體裁,通過第一人稱的角度講述了「我」從出生到23歲的青年期為止的「Vita Sexualis(拉丁語,意為「情慾生活」)」。小說共分為四章,前兩章主要通過自我剖析,講述了主人公的性偏離,後兩章着重模仿司湯達小說《阿爾芒斯》中的戀愛告白與永遠的悔恨等文字[11]。《阿爾芒斯》是法國大作家司湯達的處女作,描述了一個性功能障礙患者奧克塔夫令人絕望的戀愛故事[12]。
作品設定的時代背景為1925年(大正14年)至日本戰敗前後的1948年(昭和23年)這一期間,涉及了「我」的成長經歷、祖母為中心的家族生活、對粗俗的同學的同性戀式的感情、與朋友的妹妹戀愛結婚等故事。
「我「依然記得自己出生時的情景。儘管當時已是晚上9點,但「我」竟然看到了從產房的水盆里反射的陽光。還在襁褓中的「我」就被祖母從年輕的母親身邊搶走,一直在充滿老人味的房間裏長大。因坐骨神經痛而常年臥床不起的祖母對「我」十分溺愛,但另一方面她又禁止「我」到室外去玩,也不能玩男孩子的玩具。就連與我玩遊戲的對象,也僅限於祖母挑選的女傭或護士。
「我」開始回憶起幼年時的「異形的幻影」。最初的記憶就是一個沿着坡道走下來的臉色紅潤的年輕倒糞工。「我」被他牢牢吸引住,一心想着「我要成為他這樣」。第二個記憶里的幻影便是在畫本里看到的聖女貞德。但是「我」一知道「他」是「女的」,就立刻感覺興趣索然。接下來,吸引「我」並驅使着「我」的便是在家門口列隊前進的士兵身上發出的汗臭味。這些感官上的刺激似乎帶着「悲劇性」,「我」愛着那個被殺的王子,恍惚間也幻想着被殺的是自己。克婁巴特拉七世和松旭齋天勝的裝扮也強烈地吸引着「我」。
「我」在十三歲那年,看到了圭多·雷尼畫的「聖巴斯弟盎」,受到巨大刺激後初次體驗了「射精」。自此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漸漸地「我」喜歡上了一個身體健壯但舉止粗魯的男同學近江。體育課上,「我」痴迷地盯着做引體向上的近江發達的腋毛,同時自己也感覺到強烈的嫉妒,幾乎讓自己放棄這份迷戀。「我」心裏有一股渴望,希望與所愛的對象變成一模一樣的人。「我」偏愛那些流血死去的流氓、水手、士兵或漁夫,這一嗜好與那些痴迷於女人裸體的朋友們截然不同,於是「我」為擁有這變態的愛好而感到苦惱。
高中快畢業的「我」在朋友草野家裏聽到了稚嫩笨拙的鋼琴聲。彈琴的女孩是草野的妹妹園子。「我」偷窺着她裙子下漂亮的腳,感到一陣暈眩。進了大學後,「我」受徵召入伍,但因為軍醫的誤診而被立即遣返回家。「我」為了去看望作為特別幹部候補生入伍的草野,在車站與他家人碰頭,那時望見從月台上下來的園子的美貌,至今仍讓「我」心潮澎湃。園子並不是那種帶有「肉屬性」的女人,觸動「我」的,是那份悲涼和「罪孽感及悔恨」。經過這次小旅行,「我」與園子時常互相借書看,一來二去,她也對「我」有了好感。「我」對她的愛裏面不摻雜着任何肉慾,但仍然覺得這世界如果沒有了她,對「我」而言就毫無意義。
在海軍工廠做工的「我」儘管與為了躲避空襲而避難的園子分隔兩地,但仍然保持通信。相隔的距離感以及生死的危機感讓「我」很自然地進入了「正常」男女戀愛的角色。園子一家邀請我到輕井澤做客,我與她在散步的時候,終於嘗試了一直渴望的初吻。但是,「我」沒有感到一絲快感。意識到這一切後,「我」對自己異於常人的性取向十分懊惱。「我」感覺配不上園子,於是想從她身邊逃離。終於,草野家寄來一封關於結婚的信件,但「我」委婉地拒絕了婚事。「我」只想着重新再活一次。接着,戰爭結束了。
戰後沒多久,園子就結了婚。「我」只能對自己說,不是她拋棄了「我」,而是「我」拋棄了她。隨後,「我」跟朋友一起去嫖妓,但發現自己竟然是陽痿,陷入了絕望之中。「你不是人。你只是一種非人的可悲的生物。」。「我」這樣痛恨自己。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與已為人婦的園子相遇了。儘管對她沒有性慾,但「我」很驚訝會那麼想念她。真的有不帶性慾的愛嗎?「我」自問,這不是違背天理的事麼?但「我」又想通了:「人類的熱情往往都建立在所有違背天理的事情上吧」。
「我」與園子維持着柏拉圖式的戀愛,經常相約幽會。兩人在大白天去舞廳玩。「我」的視線被一個粗野的小混混的紋身所吸引,幻想着他與流氓打架的場景,匕首刺進了他的身體,血肉模糊。「我」甚至忘記了身邊園子的存在,沒聽到她對我喊着「還有5分鐘了」。那一剎那,「我」感到身體內部有一股殘酷的力量把我撕扯成兩部分,所謂「我」的存在似乎也與「一種恐怖的不存在」交織在一起。園子問「我」有沒有過性經驗,我撒了謊,但不經意地又向那小混混望去。空空的椅子、飲料倒翻的桌子,反射出悽慘的白光。
三島在給責任編輯坂本一龜的信件里披露了自己的創作動機:「這是我第一次寫私小說,當然這不是文壇上的第一次,我希望將之前分析虛構人物心理的鋒利解剖刀對準自己,嘗試來一次對自己的心理剖析」[13]。此外,他在創作手記[14]中有如下的文字。
這本書是我留給至今為止所生存着的死的世界的遺書。對我而言,對它的創作就是一種反轉式的自殺。就好比將跳崖自殺的電影膠帶反着播放,自殺者就會以驚人的速度從谷底飛上山崖而獲得重生。我在這本書裏想嘗試的,就是這樣的「起死回生術」。
我的存在就是一個對社會無益但有精緻的悖論。這部小說就是通過生理學來證明它。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詩人,但說不定我的存在就是詩本身。因為詩可能就是我們人類的私處。
— 三島由紀夫《<假面的告白>手記》[14]
關於「假面」的「告白」這個標題的含義,三島解釋為「告白的本質就是不可能告白」[14]。三島指出以往的私小說(告白小說)的手法存在根本的矛盾,「如果作為創作者的『我』在作品中出現,那麼就會有一個寫『作者』的『作者』,就不能保證表現的純粹性,從而導致告白小說的形式崩塌」,所以他「希望創作一部完全告白性質的虛構故事」[7]。
「假面的告白」這看似矛盾的書名,來自於一個悖論。對「我」來說,假面是帶着皮肉的表面,帶着這樣皮肉的假面所作的告白,不可能是真誠的告白。人終究是無法作出真正的告白的。但是極少數的情況下,只有深深嵌入了肉體之中的假面才能做到這一點。
— 三島由紀夫 《作者的話》(「假面的告白」) [11]
此外,三島在開始動筆前給川端康成寫的信中也提到「想正兒八經沉下心做點事情」,「就像波德萊爾說的『既當死刑犯,又當行刑人的雙重決心』來解剖自己」,他在信中還寫道: [15]。
我想試着將自己確信已信仰的而且在讀者眼中也是我所信仰的美神先絞殺,然後再看她是否能獲得重生。這是非常不羈的想法,可能會有一些讀者在看了這部作品後,再也不會看我的小說,但即便如此我還是下定了決心。如果有讀者能評價這部作品很美,那這個人就一定是最能夠理解我的人。
— 三島由紀夫《致川端康成信》(昭和23年11月2日)[15]
三島動筆的日子是1948年(昭和23年)11月25日[13][16]。三島差不多在3年前的11月前後,得知初戀三谷邦子與銀行職員永井邦夫(永井松三之子)訂婚,傷心之餘他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17][16]。次年的1946年5月邦子舉行了婚禮,在同年9月16日,已為人婦的邦子與三島在街上偶遇,當天三島就在筆記上寫下「決定寫一部自傳小說」[9][18](參見《馬戲團》)。
三島在作品中回顧了自己的出生及幼年時代,之後又專程拜訪心理學家望月衛,請教有關同性戀的知識[19]。望月把德國醫生馬格努斯·赫希菲爾德和英國醫生哈維洛克·艾利斯的性學著作借給三島閱讀[19][20]。此外,三島還從 精神病理學專家式場隆三郎處借閱了書籍,在《假面的告白》出版後也將其獻給式場醫生徵求意見,並坦白了自己為「肉體的無能力」(陽痿)而苦惱的私隱[20][9]
《假面的告白》中所寫的事,除了一些人物原型的修正或將兩個人物融合成一個人物等,其他都是出自我個人的真實生活經歷。在我們這個國家或外國,能夠赤裸裸地大膽公開性錯亂的書應該非常罕見。雖然也有安德烈·紀德的《如果種子不死》這樣的作品,但那主要還是強調了精神史的層面。讓·谷克多的《Le Livre blanc》也是少有的驚世之作,但仍然只是一個短篇[註釋 2]。我在去年初夏讀了哈維洛克·艾利斯有關性心理學的《Sexual inversion in Man》(意為:人類的性逆轉)以及《Love and Pain》(意為:愛與苦痛),了解到書中所載的同性戀事例都發生於知識階層,(儘管這非常滑稽),於是我的自尊心也得到了滿足,也有了將之公開的勇氣。當時的我相比於自己本來的Tendenz(德語,意為取向),更加苦惱自己在正常性取向上的肉體無能。因此我考慮告白可能是精神分析療法之一,應該有最好的效果。
— 三島由紀夫《致式場隆三郎信》(昭和24年7月19日)[20]
此外,關於「假面」的含義,1951年作家大岡昇平曾問過三島,三島的回答是:「(對於性沒有確信的主人公)只有相對性的思維,這對於成為藝術家而言是重要的元素。」一方面他主張「創作的動機之一也在於這種『作為藝術家的本質論』」,但另一方面他也提到「同性戀所象徵的是一種被排斥的精神,這與藝術家的精神是重合的,應該有圍繞這一主題而展開的文學主題」[21][22]。
作品中的主人公,是非常習慣於說謊的,甚至連他自己有時也無法分辨真實與謊言。這也是小說家的托寓手法。這樣一來,自己即使在講述真實的事情,也往往會懷疑自己是否在說謊,可能與性也有關係,這就是同性戀者必然的心理。換言之,普通的異性戀者,對於自己的性取向非常確定,往往對事物也不會採取相對性的思維。作品中的主人公與生俱來就只能對世界採取相對性的思維方式,這也是成為藝術家的重要因素之一。即使這不能代表藝術家的全部,但我認為這已涉及藝術家的本質論,所以我開始創作這部小說。僅此而已。說到這裏,就會涉及到私小說的問題。普通的正常健康人會以自己寫的事情都是真實的,從而來寫私小說,而絕對不會在裏面加入虛構性的內容吧。
— 三島由紀夫 與大岡昇平的對談《犬猿問答――圍繞自作的秘密》[21]
三島在被社會排斥的群體的純粹性中找到了價值,並且將這種被排斥的人群與同性戀者相對應起來,因此他並不樂於見到同性戀作為一種當然的生活方式逐漸被社會所認同和接受[23][22],儘管同性戀逐漸被社會各界所接受是對他們有利的事,但在文學而言,這就是極端無聊和無趣的事了[23][22]。
小說中草野園子的人物原型,是三島朋友三谷信之妹三谷邦子,她也是三島的初戀女友。三島在給友人蜷川親善(曾任鎌倉文庫編輯及早稻田大學教授)的書信中寫到,「如果不把她的事寫出來,我怕是無法活下去。可能說活不下去這樣的說法有點誇張,但我確實是被園子這一存在而傾倒了」[24]。此後,邦子聽說自己就是《假面的告白》中的人物原型,對人說「三島是個非常誠實認真的人,他應該只是在假裝『性偏離』吧。」[19]。
小說中「近江」的原型,是一個留級到三島班級的年紀大4、5歲的問題少年,當時班級都稱呼他「Bura」[25]。三島非常崇拜這個男生,從他粗野的舉止中體味到了男性的美[25]。另外,三島對一個比他低一年級的男生也非常喜歡[26]。
關於小說開篇不久提到的「出生時的記憶」,根據三島自學習院初等科起的同學三谷信的說法,三島在入學後不久,就跟同學們說過他「記得出生時的場景」,當時同學們都極為震驚[27]。
在小說中帶「我」去「壞地方」(娼妓)的朋友的原型就是矢代靜一[28]。矢代大概是在1947年(昭和22年)1月左右帶三島去嫖娼的[28]。但實際上,矢代也和三島一樣並沒有過逛妓院的經驗,他就想嘲弄一番三島,並獲得優越感,因此故意扮成有經驗的樣子。據說矢代也只是把嫖資給了妓女,自己就早早離開了[28]。這件事三島並不知情,所以他以為只有自己還是處男[28]。
《假面的告白》出版不久,就被當年12月26日的《讀賣新聞》評為「1949年讀賣三甲小說」。當時的10名評委中,共有平野謙、川端康成、福田恆存、伊藤整、青野季吉、丹羽文雄等6人推選了三島的小說[19]。
當時文學界及評論界對這部小說反響基本都不錯。瀨沼茂樹的評論是「一方面苛責自己並厭惡自己,但另一方面有反而在炫耀自己的特點,作家在這部小說中展現出了非凡的才華」[29]。神西清則稱讚小說中「關於聖巴斯弟盎油畫的描述,即使放在全球文學的層面來看,也都是男性文學中的極品」[30]。
北原武夫、林房雄、中野好夫等人也認可作品中體現出的三島的才氣,對作品總體認為「非常有趣」[31]。
花田清輝對這部小說的評價尤其高,認為文中的「『假面』在面對聽取懺悔的聖人,並不是為了將自己的面目遮掩,而是為了將自己洗心革面——故而毫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實際上是所謂的『假說』」,在這中間也能找到三島的「告白的獨特性」[32]。
此外,花田指出,三島的「假面」與森鷗外《情慾生活》中「老奸巨猾的」假面、田山花袋《蒲團》中無意識且「愚直」的假面的「外向型」都不同,是「性錯亂的內向型的假面」。但是,與太宰治《道化之華》的「內向型」也不同。他認為,「只有三島完美地喪失了肉體,而假面就是他用來尋找肉體的工具」,「他是全新的。自他開始,在文學領域,遲到了半個世紀的日本終於迎來了二十世紀」[32]。花田繼而指出,三島戴着「內向型的假面」,「並且摸索着自己的肉體奧秘,對理智,不,過分理智的自身並不滿,因此進行了嚴酷的自我批判」,為此作品中充滿了「透明的理論性的抒情」[32]。
本多秋五在《物語戰後文學史》中將《假面的告白》稱為「怪作」,並說「三島在戰後第四年發表的《假面的告白》,終於以其無法否認的特異才能在文壇上獲得了肯定」[3],儘管主人公的心理有難以捉摸的一面,但「並不是虛假擬造的」,「若非一個在情理上始終一貫,一直堅守內心底線,並從彼處觀察這個世界及他自身的人,是無法發出如此令人驚嘆的聲響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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