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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文學家、戲曲家(1574-1646) 来自维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书
馮夢龍(1574年—1646年),字猶龍,又字耳猶、子猶,號龍子猶、墨憨齋主人、姑蘇詞奴,蘇州府長洲縣人,明代士大夫、文學家[1]:612、戲曲作家、民間文藝學家、通俗文學家和編輯家[2]。馮夢龍才華橫溢,博學多識,科舉考試屢次落第,傾力編著小說、戲曲與歌曲集,晚年補貢生,曾出任福建壽寧縣知縣,明亡後憂憤而卒。馮夢龍編撰白話短篇小說集《喻世明言》、《警世通言》及《醒世恆言》,合稱《三言》,改寫既有故事和傳說,題材廣泛,風行一時,著名作品有《蔣興哥重會珍珠衫》和《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等,啟發了凌濛初撰寫小說集《二拍》,把短篇小說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推至高峰;長篇小說方面,他編寫了《新列國志》和《平妖傳》;戲曲方面,他創作了傳奇《雙雄記》,並編定多種劇目,如改寫湯顯祖《牡丹亭》為《風流夢》。馮夢龍又編纂《山歌》,記錄明代蘇州吳語歌謠,保存民間文學功不可沒。
馮夢龍一生長時間住在蘇州,與兄弟馮夢桂、馮夢熊都有才華,並稱「吳下三馮」[3]:78。馮夢龍才華橫溢,博學多識,在科舉考試中卻屢次落第[1]:612,他出沒於花街柳巷,到處冶遊[4]:90。當他心儀的名妓侯慧卿選嫁他人時,他便絕跡於花柳之地[5]:156。他一方面機智幽默,風流倜儻,嗜酒狎妓,另一方面他又是個嚴肅的儒家讀書人,志在做官,治國理民[3]:78。約在1611至1613年間,馮夢龍因出版了淫猥的俗曲集《掛枝兒》和賭博教科書《葉子新鬥譜》,為時人所抨擊,向時任江南提學御史的熊廷弼求援,受熊廷弼訓誡[6]:217。1617年起,馮夢龍曾於湖北麻城遊學多年,當地是治《春秋》經的中心之一[3]:80。他交遊廣泛,結交東林黨人與復社成員[7]:143、147,與熊廷弼、梅之煥、李長庚都關係密切;復社成員中也有馮夢龍的好朋友[3]:79。
1631年,馮夢龍五十七歲,補為貢生,進入國子監。他曾任鎮江府丹徒縣訓導,1634—1638年出任福建壽寧縣知縣。為官期間聲名頗佳,編寫地方志《壽寧待志》[1]:612,施行善政,向窮人分發藥物,阻止溺殺女嬰[7]:147,親自講學傳播文化,禁巫神,捐錢設阱捕虎[3]:82。1638年,他離任知縣之職,返回蘇州,生活怡然自得[4]:96。馮夢龍一生忠於朝廷,反對流寇起兵與滿清入侵[1]:613。1644年,北京陷落後兩個月,他寫成《中興實錄》,提出「中興」的大計,向皇帝上書言事[3]:82,並收集北京方面的信息[6]:8,編寫《甲申記事》14卷,記載1644年的國難。他積極支持南明王朝,特別是唐王朱聿鍵。1646年,馮夢龍據説因明亡憂憤而死,年七十三[1]:613[8]。
馮夢龍編撰了三部短篇小說集,分別是1620年出版的《喻世明言》(又名《古今小說》)、1624年的《警世通言》和1627年的《醒世恆言》,每部都包含40篇短篇小說,統稱為《三言》[9]:196。《三言》小說集幾乎保存了所有流傳到明末的宋元話本,另外也包含了不少明話本與馮夢龍自己的作品。他大幅修改所收集的故事內容和文風,使作品更為耐讀,當中涉及明代的短篇故事大多數是基於明代時事創作的[1]:613-614。韓南指出,《三言》有33篇為馮夢龍寫作,《醒世恆言》有22篇或以上的小說是馮夢龍一個佚名的友人所寫[10]:278、96。對《清平山堂話本》等早期的話本小說,馮夢龍的改編有的僅改動字句,有的則做了大量增補和刪削[11]:56。馮夢龍短篇小說題材廣泛,涉及帝王將相、忠臣孝子、海外奇人異事、仙佛靈鬼、寺廟道觀、盜賊罪犯、訴訟審判、家庭悲劇與重圓、報仇雪恨等等,當中卻較少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9]:198。《三言》中若干故事高度關注城市生活與窮人生活,小說世界描寫的是行商、店主、青樓女這些城市居民,偶爾也涉及官員[7]:142、148。
馮夢龍小說考慮的是讀者的口味和要求,迎合其閱讀愛好,故事細節豐富,情節跌蕩起伏,語言表達清楚圓潤[9]:198,情節緊湊而扣人心弦,修辭雅致而又富於表現力,體現出個性化的愛情道德和人性的光彩[5]:156。馮夢龍小說從廣義看都是為教育而寫的,「醒世」「警世」的書名就說明了他寫作的目的[3]:76,其創作態度嚴肅,重視小說懲惡揚善的教化作用,表彰美德,批評偽善和假道學[7]:146。他寫愛情時對婦女總是採取理解、同情的態度,在五倫中,描寫友情和夫婦之情更多於描寫孝道[3]:77。《吳保安棄家贖友》就是歌頌友情的作品,素材來自《太平廣記》所收錄唐代牛肅《紀聞》(《太平廣記》是《三言》最重要的素材來源[7]:150),小說講述吳保安通過同鄉郭仲翔的推薦而在軍中謀得一職,但還等不到吳保安到軍中述職,郭仲翔卻成為敵人的階下囚,吳保安收到求救信函後,毅然棄妻子孩兒於不顧,為籌措贖金而日夜奔波。郭仲翔被贖出後,等自己父親過世後才報恩,而這時吳保安和妻子都已不在人間了,郭仲翔送他們的屍骨回故鄉,舉行隆重葬禮,把恩人的兒子當作自己的兄弟撫養,並幫助他當上官員[12]:228。
《古今小說》中最著名的兩篇,是《蔣興哥重會珍珠衫》和《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均改編自宋懋澄的文言小說集[7]:142。《蔣興哥重會珍珠衫》源出自文言小說《珍珠衫傳》,表現了天理報應的主題[3]:100-101,獲夏志清讚賞為「明人小說集中最偉大的一篇」[13]:241,故事講述蔣興哥和三巧兒夫妻恩愛,蔣興哥遠走廣東經商,相約一年後回來,三巧兒相信了算命先生的話,以為丈夫會提早回家,一度錯認俊俏的陳大郎是丈夫。陳大郎卻對三巧兒一見鍾情,向媒人薛婆求助。蔣興哥離家後患病,以致久久不回。在薛婆的遊說下,在七夕三巧兒接受了陳大郎的愛,相處幾個月後,陳大郎終須離開,獲三巧兒贈予蔣家的傳家之寶珍珠衫。離開後陳大郎碰巧在蘇州認識蔣興哥,成為摯友,蔣興哥及後看見陳大郎身穿珍珠衫,知道了真相,便趕回家休妻。陳大郎稍後病死,蔣興哥娶了陳大郎的寡婦為妻後,也與三巧兒團聚。小說人物充滿人性,女主人公三巧兒能調解貞操與情愛間的衝突[13]:242-243。《杜十娘怒沉百寶箱》改編自宋懋澄文言小說《負情儂傳》,情節較簡單,結構嚴謹,描述生動[9]:201,情節講述官家子弟李甲與京城名妓杜十娘相戀,耗盡錢財,杜十娘幫助李甲以三百兩將她贖身,希望與李甲白頭偕老,不料途中被李甲所變賣,杜十娘絕望下與隨身所帶珠寶一起投入江中。故事的結局加強了這段文人妓女感情糾葛的悲劇性,百寶箱隱喻了杜十娘「全玉而毀」的人格價值[14]:117、136。
馮夢龍出色的歷史小說有《汪信之一死救全家》和《沈小霞相會出師表》。《汪信之一死救全家》正話取材自岳珂《桯史》,講述地方富豪汪革起事失敗的故事,主人公汪革棣被誣陷謀反,激動得真的起來進行武裝鬧事,後來他明白這種叛逆姿態不會有好結果,於是拼了自己一死,使全家免遭殺戮[3]:108-109。小說突出汪革愛國和身為領袖的特徵。《沈小霞相會出師表》寫的是嚴嵩、嚴世蕃父子專權到倒台,小說前半寫嚴氏父子的虐政,沈煉反對嚴嵩而被貶謫流放,受誣告為圖謀不軌,最後在獄中被私下了結性命。後半部寫沈煉兒子沈襄被牽連捕獲,被處予流放,沈襄之妾聞氏有膽略和機智,靠著恫嚇來對付那個企圖在途中殺害沈襄的解差,使沈襄得以逃脫。聞氏處理沈襄逃走後的局面的那一部份,是小說中寫得最好的情節,寫得細致可信[3]:110-111。《臨安里錢婆留發跡》和《木綿庵鄭虎臣報冤》都取材自野史田汝成《西湖遊覽志餘》,前者寫的是唐末錢鏐的故事,後者則是寫賈似道[3]:107-108。
《旌陽宮鐵樹鎮妖》一篇,取材自鄧志謨道教小說《鐵樹記》,字數僅存原著之半,精簡情節的繁多枝葉[15]:124、164、166,著重情節發展,原著前半許多被刪削,後半則多保留原樣,如原著寫吳猛登九星法壇作法拯救豫章,場面寫得生動有趣,馮夢龍也照錄不誤[15]:167、158、161。《宋小官團圓破氈笠》講述一個青年一度貧困,跟他忠貞妻子經歷種種不幸後,終於團圓,故事帶有宣揚佛教的色彩[9]:200。《明悟禪師趕五戒》故事源自洪楩《六十家小說》中《五戒禪師私紅蓮記》,加入了一篇「入話」,講述一位道行較高的和尚坐化的故事,在正話中則插入佛印怎樣當上和尚的故事,另加寫蘇軾仕途的浮沉升降,以及他和佛印始終如一的友誼。《喬彥傑一妾破家》源自《六十家小說》中《錯認屍》,增寫了喬彥傑的鬼魂對敲詐者王青的報復,要了他的命,使敲詐者得到報應[3]:99。《陳御史巧勘金釵細》源自公案小說,也是個關於天道報應的故事:壞人梁尚賓假扮魯學曾的表弟姦污了魯的未婚妻,受到懲罰,後來自己的妻子反而歸魯學曾所有[3]:104。
馮夢龍編有三部文言小說集:《情史類略》24卷、《智囊》28卷及其增訂重編本《智囊補》28卷、《古今譚概》36卷,另有《笑府》1卷[10]:108[1]:614。這些小說集收錄他創作和整理的大量故事、軼事、笑話[1]:614。《情史類略》大多數條目選自明末流行的列女傳集,有的記實,有的虛構,當中有些故事與《三言》內容同一來源,有些條目是馮夢龍自己的作品,寫的是他自己及其友人們的戀情,也有蘇州名士的軼事[3]:90-91。「張雲容」條講述中唐薛昭遇到自稱是楊貴妃侍女的三個女子,與其中一位張雲容柔情繾綣,後來薛昭掘地得一棺木,棺中人張雲容面容鮮潔如生,死而復生,最終與薛昭結成夫妻[16]:78、80。馮夢龍為故事寫有評論,認為忠孝節義都是從「情」的啟發而來,表揚那位在庇護遇難的伍子胥後自殺的女子,也讚揚那些為正義而殺人的游俠[3]:91-92。《智囊》以樊玉衡的《智品》為本,而比《智品》生動有趣。《古今譚概》內容分36類,多是簡短的軼事,許多與蘇州有關。例如有一則寫1589年蘇州旱災,太守求雨幾乎曬死的事;部份內容則諷刺儒家的教條和愚昧、吉日凶日、忌諱、誦經等[3]:80-81。故事後附加評論,有些是馮夢龍自撰,有些則是他人的評論[7]:151。《笑府》笑話寫的是社會的矛盾現象,例如醫生殺人,和尚好色,教師不通文墨,妻子使丈夫膽戰心驚,新娘子富有床笫經驗等[3]:85。
馮夢龍改寫了余邵魚的《列國志傳》,寫成《新列國志》108回,故事涵蓋了春秋戰國時代,用文言文撰寫,取材於《左傳》、《國語》等書,描述許多君王與謀臣的對話,以及偵破陰謀詭計的手段[17]:92-93。《新列國志》序表示了他對固有歷史小說的輕視,認為是「村學究」妄顧歷史事實的編造,也批評小說中的詩太粗俗[3]:95。《新列國志》情節更符合史書記載[7]:149。《列國志傳》原書中一系列的事件各自獨立,互不相關,馮夢龍則把這些事件改編為不再是各自獨立的章回,描寫重大事件時與其他事件相交織,擴大了場景,增加對話,注意事件中人的動機與前因後果,布局緊湊,語言新鮮,例如文姜與他異母兄長齊襄公的故事[3]:96。馮夢龍在小說中加入許多評注[17]:93,他關心是人的行為,而不是天命,小說中突出的人物有兩類,一是像文姜那樣的壞女人,寫出女人敗事的歷史,另一類是政治領袖和謀士,尊崇霸主,真正的英雄謀士是管仲、孫叔敖、晏嬰、孫臏、張儀、蘇秦等人,他們是政治力量的關鍵,集中筆墨寫出其性格和才能。馮夢龍還準備寫關於漢代的歷史小說,但也許忙於公務,沒有實現[3]:97、95。
馮夢龍擴寫20回本《三遂平妖傳》為40回本《平妖傳》,減少小說中的民間傳說與重覆之處,妥善安頓鬆散的線索與前後矛盾之處[7]:138。《三遂平妖傳》情節不很完整,馮夢龍在前面加寫了15回,其後插進許多情節與細節,為每個人物都安排了結局。這部小說議論機智,文字生動幽默[3]:94-95,流行甚廣,但稱不上傑作,對起義一事寫得並不有趣,新的前15回和原作也不太協調。小說最成功的是喜劇性的諷刺,如第14回寫宋真宗希望找到祥瑞來表現自己是聖主,結果被奸人戲弄,找出一本倣《道德經》故謅出來的「天書」,引出天下無數的天書和妖人妖術,最後總結出「妖由人興」[3]:94。馮夢龍的《王陽明先生出身靖亂錄》是白話長篇傳記小說,以王陽明早年的事業為中心,集中寫他平亂的事跡,書中王陽明才幹超群,臨機應變,大膽果斷,同時又睿智開通,對叛亂首領之得人心很能理解甚至欣賞。小說不用章回體,經常提到源出何處,不用過多的虛構,類似史書的敘述[3]:97-98。馮夢龍是首先認同《金瓶梅》文學價值的人,力勸朋友沈德符加以刊印[1]:613。有學者認為撰寫《金瓶梅詞話》序言和評點《金瓶梅》的「東吳弄珠客」即是馮夢龍[4]:92-93。
馮夢龍編集《墨憨齋定本傳奇十四種》,稱譽當時[18]:19。作為劇作家,馮夢龍吸收了明代戲劇吳江派沈璟的戲曲風格,重視戲曲的音律規則和曲調。他創作了兩部戲曲:《雙雄記》和《萬事足》各兩卷,兩劇都以優美韻律見稱[1]:614,吳梅評論此兩劇「曲白工妙,案頭場上,兩擅其美」[19]:213。馮夢龍修訂的傳奇另有12種,分別是《新灌園》、《酒家傭》、《女丈夫》、《量江記》、《精忠旗》、《夢磊記》、《灑雪堂》、《楚江清》、《風流夢》、《人獸關》、《永團圓》和《邯鄲夢》[1]:614。他著力推廣崑曲,開拓崑曲劇目題材,馮夢龍名下約19部劇作中,有7部為歷史劇,有意越出文人浪漫傳奇的傳統題材範圍[20]:146-147。馮夢龍批評當時的新戲品德低下,好用華而不實、雕琢的詞藻[3]:87。馮夢龍劇本的受眾是同行劇作家和演員,其改本詳細標出為舞台表演而作的改動,安排鋪陳細致周到[20]:132、148,注意戲劇的技巧,往往為了使戲曲能上口唱而加以改正。他改編湯顯祖《牡丹亭》時,抱怨原本只是一種「案頭之書」,沒有考慮演唱的需要。他對戲劇結構、表演、說白的關心,為後來的李漁開了先聲[3]:86-87。青木正兒認為馮夢龍「精於法而乏創作才」,故多改定他人的劇作而較少原創[19]:214。
《雙雄記》直率生動,兩位結義兄弟作戰英勇,歌伎女主人公則高貴多情,劇中對政府賑濟和徵兵工作頗有諷刺[3]:87。情節講述丹信自幼與劉雙友好,其叔父丹三木為兇徒,丹信妻子常勸丹信分家,但丹信沒有聽從,其妻因而病卒。丹三木銜恨於丹信,誣訴於官府,丹信與劉雙都被捕入獄。後來倭寇亂起,准許罪人立功贖罪,丹信與劉雙都通曉兵略,從征擒賊,以功獲授正千戶之職,官至征東將軍[19]:213。馮夢龍的改寫改動很大,《精忠旗》寫北宋淪亡時的岳飛與秦檜的忠奸對立,從京城陷落,二帝被俘寫起,到岳飛多次戰勝和入獄處死,最後是岳飛的鬼魂復仇。《酒家傭》是馮夢龍所寫劇中最有趣的一齣,講述偽儒馬融奉權臣梁冀之命,誣告李固想進行政變[3]:87-88。《新灌園》是由張鳳翼的《灌園記》改寫的,馮夢龍認為原劇缺點有二,一是喬裝園丁避難的齊國世子父仇未報、國家未復就急於與園主女兒談戀愛,二是為世子報仇的將軍王孫賈母子的忠義被忽略。《女丈夫》寫唐代著名虬髯客的故事。《量江記》寫南唐李煜的故事,馮夢龍對李煜並不同情,認為李煜君臣是「秀才皇帝」和「幫閑官」[3]:89。
《風流夢》改寫自湯顯祖《牡丹亭》,馮夢龍著力於使情節結構環環相扣,剪除不必要的副線,減少每齣中唱段數目。他反對湯顯祖過度繁冗的曲文,將《牡丹亭》55齣縮短到《風流夢》的27齣,使改本長度更適合於表演[20]:148,加強了賓白的運用,又把原作大量的獨唱曲牌轉變為兩名演員交替演唱,簡化情節,改編唱段使之符合崑腔曲律的標準,令語言更通俗易懂[20]:152。馮夢龍刪去原著過多的浮詞,劇情中男女主人公做的是同一個夢,因為馮夢龍認為前後各做一夢不合理[3]:89。湯顯祖《牡丹亭》以唐詩集句收束多數關目(情節),馮夢龍則代之以成語俚語寫成的四行詩句,並偶以對聯作落場詩。馮夢龍的改寫削弱了湯顯祖的語言魅力,也喪失了原作女主人公的個性[20]:145、153。
馮夢龍收集和創作通俗歌曲,編成三部民歌集《太霞新奏》14卷、《掛技兒》9卷及《山歌》10卷[1]:614。《太霞新奏》是古今散曲集,《掛技兒》是北方小曲集,《山歌》是蘇州地方小曲集[7]:148。《太霞新奏》所收錄作品,大半為贈妓女或詠妓女之歌[6]:142。馮夢龍散曲的主題都是「情」,寫馮夢龍及其友人們與歌伎之間的戀情,也展示被遺棄時的心碎與悲哀。書中有馮夢龍的散曲十六套,董斯張稱讚他的曲子有「真情」,風格平易,甚為動人,使人淚下[3]:90。他廣泛運用口語,寫得最好的一首民歌,大概寫於與女伶侯慧卿分別以後[1]:614。他將降臨乩壇、自述生前身世的少年王花舍之事,以散曲形式譜成《情仙曲》,該曲從頭到尾皆為王花舍以第一人稱歌唱的唱詞[16]:65、69,述說王花舍因相思成疾而亡,與同樣亡故的同性戀人相約於來世,相諧於來生。此曲當時成為一段佳話[16]:71、74、80。《掛枝兒》中有些詠唱妓樓和妓女的歌,如《妓館》、《從良》等[6]:137。
《山歌》10卷,收錄了380多首以吳語記錄的蘇州地區歌謠[6]:9。馮夢龍的採錄忠於原本,採用蘇州方言土話去記錄民歌,使大量隱喻和雙關語都保存下來[21]:45。當中很多歌謠直至20世紀仍在蘇州及其附近地區傳唱。馮夢龍根據作品內容將它們分為「私情」、「雜歌」、「詠物」等,歌謠共同主題是男女關係和性愛,幾乎每一首都描繪了女性形象[6]:110、22,大概為蘇州妓女挑逗青年男子所唱[21]:49。集中最為人廣知的山歌是《月子彎彎》:「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家飄散在他州。」[6]:52
馮夢龍把主題相近的山歌編集在一起,卷一歌謠述說男女戀情,卷二主題是性交、女性身體或女性性慾[6]:39、41,卷三主題是怨女曠夫、分手離別、女性的悲傷哀怨,卷四歌謠多講不倫、亂倫的主題[6]:45、51。卷五收錄與男色、嫖妓相關的歌曲,大多是以第三人稱而非女性第一人稱歌唱的,卷六「詠物」則以某些物品為題材,比附男女關係,為文人戲作[6]:55-56、152。卷七所作品從形式上看,是在四句山歌插入念白的歌謠。卷八卷九為長篇民歌。這些長篇作品多是由農村傳入都市,受都市音樂影響,又經文人戲作[6]:159、199。卷十收錄「桐城時興歌」,是起源於安徽桐城的歌謠,歌詞比較高雅,露骨程度稍低[6]:203-204。馮夢龍在歌謠後加上評論,解釋地方俗語,曾將民歌中的雙關語和李商隱詩相比,描寫農家女和船家女即興作歌的情況[3]:84。馮夢龍發現山歌的價值,在於體現人間真實的感情[18]:26。有一首歌中母親告訴女兒應在年輕時盡情享受愛情,馮夢龍在評論中贊同這種態度[3]:85。
馮夢龍受儒家思想影響,不重視純文學和美的鑒賞,強調用詞平易,認為直抒感情是詩的最高價值,對小說和戲曲他關心是否有益世道。在馮夢龍的詩歌中,理想化、浪漫激越的「情」是最高的價值[3]:73、77。受公安派袁宏道等人主張的影響,馮夢龍讚賞作為「真詩」的俗曲,把山歌俗曲視作承繼《詩經.國風》的遺風[6]:227、230。他認為中國文學在漢唐之際出現分裂,開始把口頭文學排斥於文學之外。文學統一的最好例子是《詩經》,兼收並蓄了民歌和宮廷頌詩。他責難《楚辭》詩人和唐詩格律,自此民歌就排除在文學以外,被文人忽視。民歌的題材則日益狹窄,最後只限於情歌。詩本來是長短不拘的,唐代以詩作科舉取士之用後,就有五言、七言的約束[3]:74。馮夢龍認為將詩歌用於科舉考試玷污了詩歌,削弱其創造力和自我表達,唯有民間傳統依舊保持了活力[7]:148。他認為文學如果與名利無關,就會表現出真正的文學價值。他反對的是平庸隨俗,矯揉造作,以及為了名利寫作而形成的虛假感情。馮夢龍認為白話小說比文言小說好,因為前者讀者更廣泛,對讀者的影響也較大。要想影響廣大公眾,文風就要簡約[3]:75。他指出小說必須對民眾有教化作用,批判有淫詞穢語的卑俗小說[18]:20。小說戲劇有關風化,但他不堅持每篇作品都必須談道德,有時也注意如何做到誇張幽默[3]:76。
馮夢龍非常欣賞王陽明的心學,也為李贄的「童心說」所嘆服[5]:157,認為王陽明是集文治武功於一身的最好儒家代表,值得學習[3]:98。馮夢龍厭惡偽道學的陳腐,以民歌反對正統觀念[21]:51。他收集的山歌公然歌唱性愛,以此來反對儒家的禮教[3]:85,宣揚個性化的真情,以替代偽善的儒教婚姻道德[5]:158。他也不同意儒家對釋道二家的指摘,認為三教都有可取之處,指出宋代是儒家獨尊的時代,但宋朝國運並不高於三教都發展的其他王朝。他取佛教的憐憫心,取道家的清淨,取儒家的現實感,認為掌握三教真義,即能在世上應付自如[3]:98。馮夢龍輕視以科舉功名來衡量人,嘲笑不能解決實際問題的腐儒。他批評朝廷選拔官員制度,指出貧賤者想為國效力而不得其門,千百個科舉進身的官員,臨難不畏的不過20餘人[3]:81-82。
馮夢龍寫了三本有關《春秋》經的書:《麟經指月》完成於1620年,《春秋定旨參新》約完成於1623年,第三本《春秋衡庫》水平最高,同類著作還有完成於1630年的《四書指月》[3]:80。馮夢龍有關經學的書當時流傳甚廣,科舉考生曾用作參考[7]:148。
馮夢龍最大貢獻是保存、修訂並創作通俗文學作品[1]:613。他大量地改寫文言作品,復興了短篇小說這一文類[10]:242,為小說帶來重大變革,將它推向新的高峰,白話小說成為與經典文學比肩並立的文學形式[5]:155-156。在《三言》影響下,當時短篇小說甚為盛行[10]:8,在明末清初,文人模倣《三言》所寫的小說有十多種[13]:234,其中最著名的是凌濛初的《初刻拍案驚奇》和《二刻拍案驚奇》,每部也是40篇[10]:8,顯然受到馮夢龍的啟發[9]:196。人們將他們的作品合稱「三言二拍」[5]:160。其餘短篇小說集的品質則不能跟《三言》相提並論。在馮夢龍筆下古代短篇小說達到其發展的高峰,出現《今古奇觀》等選本,《今古奇觀》就收錄了馮夢龍的29篇作品[9]:208。三言也影響了明末戲曲,當時有20多篇小說被改編為戲劇,改編者包括袁於令、沈自晉、李玉、範文若、葉宛祖和王元壽[10]:120。《三言》傳到日本,頗受歡迎,上田秋成《雨月物語》中「蛇性之淫」、「菊花之契」等故事,其藍本皆是《三言》[16]:64。《三言》的故事也成為第一批翻譯為西文的中國小說[5]:160。馮夢龍的《笑府》堪稱中國笑話集中最著名的一本,是後來《笑林廣記》的基礎[3]:85。其戲曲《風流夢》影響了《牡丹亭》的舞台演出,清代出版的傳奇劇合集中留下馮夢龍改本的蹤跡[20]:154。
馮夢龍和凌濛初是白話短篇小說創作中最著名的兩位作家[7]:145,柳無忌稱讚馮夢龍編纂的短篇小說「與中國任何時代的短篇小說,或西方同時代的作品相比也毫不遜色。」[9]:198現代中國學者稱他為「明代卓越的通俗文學工作者」、「中國當時最進步的文學意識的實踐者」[18]:19、明末「通俗文學之旗手」[16]:64。呂天成、張琦都讚揚馮夢龍的劇作,小野四平讚揚他是「進步知識份子」[18]:31-32。馮夢龍在現代受到尊崇,在於他獨具慧眼,蔑視禮教,忠實記錄民歌,中國現代民間文學家認為他的突出貢獻在於他對明代民歌的輯存,讚揚他所表現的學術眼光是超越時代的[21]:48、44,功績不可磨滅。顧頡剛推崇《山歌》有極高的歷史地位[21]:50、47,肯定馮夢龍對民間苦難有著強烈同情心,是傳統觀念的叛逆者;周作人把他與金聖歎相提並論[21]:50、48。批評方面,清人朱彝尊對馮夢龍的詩評價不高,批評他過於滑稽。清代官方則認為他的《智囊》和《古今譚概》都是輕浮的[3]:83,把馮夢龍的作品定為禁書[5]: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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